任知府摸着胡子踱到窗边,道:“夫人有所不知。今年来本省主持乡试的李学道就是大哥的同年,李学道回京之后还和大哥说过,这个莫钟书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他那份策论,已经被带回朝中,就连几位内阁学士都赞不绝口。这个人要不是因为年纪太小,说不定就已经破格授官了。这样的人才,将来封侯拜相都是有可能的。咱们将女儿许配给他,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拉拔咱们一把。”
任知府见夫人还是一脸的不愿意,便也沉下了脸:“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呀,也别以为咱们官家女儿嫁他一个商家出身的小举子就委屈了,也就是在澄州这儿咱们占了地利,要是到了省城或者京城,你想找这样的女婿还轮不到呢。”
“这么说,竟还是咱们捡个大便宜了?”
任知府点头道:“可不是吗?所以咱们要在这两三年内把亲事做成了,往后的几年,咱们就先扶他一把,等他有了好前程就该反过来回报咱们了。”
“可是,那样不会委屈了女儿吗?”任夫人不放心。
“莫家朝中无人,为了借我任家的势力,他就得善待我的女儿。”任知府道。
“这倒也是,莫家有钱,任家有势,日后官商两家总能相互借力相互照顾。”
任知府很高兴夫人想通了,夫妇两个有了共同认识,开始兴致勃勃地议论起两家联姻之后的好处来。
与任知府的笃定相比,莫荣添气得七窍生烟,他现在正在张罗着和任知府联姻,这个儿子却在此时捅娄子拖后腿!他把莫钟书叫到面前训斥了一通,内容却只是责怪他不懂事,要胡闹也不看看时候,警告他再有下次就得家法伺候,只字不提纵情酒色的坏处。
莫钟书事先准备好的一大通“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说辞竟毫无用武之地,倒叫自己郁闷了。
莫荣添自己就是妓院的常客,在家里还有十几个小妾,莫钟玉几兄弟在这一点上青出于蓝胜于蓝,所以在莫家的男人看来,莫钟书去一趟妓院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唯一的错就是他不懂得低调,不该在这个与任知府议亲的节骨眼上还大张旗鼓。
莫荣添骂了儿子,宣布从今以后取消给他的零花钱,免得他再去惹事。等莫钟书走了,他想想却又觉得这个法子并不高明,莫钟书自己有田地有店铺,身后还有个老太太,随便怎么样都能弄到钱,他还得另外找个法子去拘着儿子。
于是,莫钟书晚上看书的时候,莫府大管家就带着两个水灵鲜嫩的丫鬟过来了,还带来了莫荣添的特别嘱咐:在家里随便玩,腻了还可以再换新的来,外面的野食就不要惦记了。
莫钟书哭笑不得了,可还得想方设法地给那两个不识趣的丫鬟找活计,免得她们有事没事老在他眼前晃悠。这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做法,又给他赢得了“不爱家花爱野花”的美誉。
只可惜,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策划的丑剧,千辛万苦地送到任知府夫妻耳中,竟然一点也没矮化他在他们眼里的高帅富形象。
两家人依旧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幸好太太王氏内心并不希望莫钟书找个太有权势的岳家,那对她的儿子未必是件好事。所以,尽管莫荣添和任知府都很热心,这事进行得并不顺利,似乎是两个当事人的生辰八字有点不合,现在他们正在找高人设法破解。
莫钟书知道,这时代的婚姻,一旦双方家长拍板定了请了媒人换了庚帖,当事人就得拜堂,就算他离家出走,也可以让个大公鸡来替他完成婚礼。一旦把媳妇娶回来了,离婚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虽然他可以纳妾,但一辈子怎么都摆不脱那个硬塞过来的妻子了。一想到从此之后,他的名字就要和那个女人的名字绑在一起了,他就象被迫吃了个苍蝇似的。
莫钟书生出了重生之后从未有过的严重沮丧感。一直以来,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几乎都能按他的意愿进行,所以他内心深处也越来越自负。只是他自己也疏忽了一点,过去的顺利,是因为他面对的多是自然困难,是他用一个现代成年人的知识和心智来战胜的。而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莫荣添和任知府,两个驰骋商场和官场半辈子的老狐狸,拼起心计来,他就算再多活几辈子也未必能赶得上他们。
所以,他在去钱庄见潘慧言的时候也有点无精打采的。
隔日去钱庄看看,已经成为莫钟书的一个习惯,开始是担心潘慧言还有什么难以应付的困难,后来却发现她日益自信的神态越来越象前世的妈妈,所以他就越来越喜欢看到她。
潘慧言早就听说了他那些事儿,她只觉得奇怪,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一回就看不清了。
“世人总是觉得商人重利轻义,其实谁人不爱利?谁又不是算计过可能得到的利益才投入人力物力?可能得到的利益越大,人们就越是愿意冒险一博。但如果风险远大于收益的时候,理智的人就会重新思考了。”
正文 第74章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莫钟书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老天也有成人之美,才刚过了两日,夜里就下起了雪。第二天一早,外面就成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莫钟书起来,就看到桌上摆着一张帖子,任明瑞请他去郊外踏雪寻梅。
任明瑞自诩学问精进,经常邀请志同道合的读书人一起切磋文章,以诗词会友。能有幸被他邀请的,除了今年和他同榜的几个举人,就是几家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名门之后了。不过,许多富商为了巴结这位知府公子,也让自己家的少爷刻意奉承,这些不请自到的少爷们虽然不能做出几首诗来,但财大气粗殷勤周到,把一应用度全都包揽了去,场地设施都安排得妥当之极,顺带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