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可能下到屯兵所内去,就只能是看已经上到城楼上的毒人的尸体。
走过一段空旷的城楼,更为惨烈的景象撞入木老眼内。
横七竖八的尸体,断肢残颅,尸骨一叠堆着一叠,垒成一座座死人山。
屯兵所出口处,只有一个人站着,脚边是丝状各异的尸体,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处,如一面不倒的旗,一座不朽的碑。
晏清在此处停下,朝着此人一揖到底。
“他是第一个对上毒人的,身中剧毒,却将毒人死死堵在了此处,给了身后人调度的时间。”
直起身,晏清沉声同木老说道,“您曾经见过他,殷丘将军,白将军的义弟,我的刀术老师。也是当年跟阿兄一起,救下您的那位将军。”
木老一怔,定定地望着殷丘屹立不倒的尸体,心绪震荡。
当年匆匆一见过后,自己甚至没有机会同这位恩人道谢。
他一直忙于边关巡防,不曾有过歇下来的日子,自己总寻不到机会同他说一声谢。
这一直是木老心中的遗憾。
却不想如今自己再次同他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老泪滚落,木老哽咽不能语,唯有深拜再三,以谢当年救命之恩,以歉自己渎职之责。
绕过这尸骨堆砌的丰碑,二人终于是在众多尸骨中,找到了毒人的尸体。
木老一抹老泪,戴上层层棉布缝制的手衣,上手查验几个毒人的尸体,又查看了城楼上尚且能看出症状的中毒而亡的士兵的情况。
经过两天一夜的查验与琢磨,木老才摸清了这些毒人的情况。
“这些沾上毒血的将士,以及毒人的尸体,只能是用化骨水化掉,再用草木灰吸干了装进陶罐封好,深埋进远离水源的地方。”
木老没有急着给毒人下定论,只是先说了战士遗体及毒人尸体的处理方法,“毒人之毒太过混杂,无法统一进行毒性的清理,只能是长埋地下,由时间去消解其毒性。”
晏清听罢沉着眼点头,没有说话,指节却已是攥得泛白。
木老知她心中气愤。
武安人重尸骨,而如今为国捐躯的将士,不仅不能衣冠整齐地下葬,甚至连一捧骨灰都不能留下。
叶落归根,而这些将士却是连骨瓮都只能埋在这漫漫黄沙之下,永不见天日。
更甚至于连留下一件随身之物,供家人祭奠怀念都不行。
这叫人如何不气,不恨?
木老没有劝。
在见过这些将士的尸体,见过毒人被催折得一塌糊涂的五脏六腑之后,他只恨自己当初身为羌国大巫,不仅没能阻止羌国国主的恶行,还抛弃下了无数信任他的百姓远逃他国。
这些让人深恶痛绝、害人不浅的毒人,原本也只是普通无害的平凡人,是他的同胞百姓啊!
在无数个日夜里,当这些无辜之人在羌国皇庭受尽折磨时,他却在他国疆域里安稳享乐……
他愧于被尊为大巫多年,愧于他们对自己的信任和爱戴啊!
木老在屯兵所出入口被清理出来,下到屯兵所内,看到其内堆叠着死去的毒人时,悔恨得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哭得像个年幼丧亲的孩子。
 
;晏清没有催促,由着木老按着羌国的传统,花了一天的时间超度毒人的亡魂。
军队已经清点齐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