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她眼中,他竟如此容易看穿吗!
“其实我不应该对你坦白的。”她笑了笑。“卖弄聪明的人总是活不久。”
“那你——”
“别忙了。既想消除我对你的‘误会’,又想知道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好让你可以调整,这两样的说词是相违逆的,你还是别忙了,听我说就好。”她眼神虽淡淡的没有太多热情,但看向他的眼光是宽容的。
不是她说的话让他无言,而是这样的眼光,抚平了他所有的焦躁与紧张,让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害他,不会威胁他。她顶多像以前一样,什么也不管,冷眼旁观,就是不会站在与他对立的彼方,成为他的心头大患。
“也许我曾经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惹怒过你吧。不过这事就算了,不提,反正我也不好奇。你可以继续生气下去,我不管你。”从来被她惹毛过的人就没少过,她也习惯了,没有追究的兴趣。她接着道:“虽然你对我生气,但却也从来没有真正让我难堪过。我知道以一个帝王而言,对我如此屈尊是不可思议的,由着我不跪拜、由着我言语不恭。你对我如此宽容,我却从没有对你的宽怀大量感恩戴德过,我很狂妄是吧?”
“与其说狂妄,倒不如说是不在乎,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他不带情绪地道,精神与身体都处于戒备状态,以随时应付她如此开诚布公之后的底牌——她到底想干什么?
“好了,不谈这个。”她转回正题:“我知道你的处境很艰难,你有理想志气,想要改变眼前的一切,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在你心中,颂莲王是你最大的威胁,可我觉得,你的威胁应该不止于此。有时候,明摆着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被你忽略、定为暂时不必担心的人。”
“你在说什么!”他彷若不解,心中却波涛不止。
“如果不是觉得事情不对劲,怕你轻忽以待,我干嘛在今天自找死路?”季如绘笑着自嘲。
“你只是在胡乱臆测,你说的话,朕听不懂。”他瞪视她。
“莲衡,你真的太孤立无援了。”她叹。
他是不是一个有作为的国君,她不知道,因为整个盛莲国的人都不打算给他机会证明。而,她,身为一个忠实的女权主义信徒,原本该安然享受这个女尊至上的世界,把男人艰难的处境视为大快人心的笑话欣赏,但她却做不到。
当这个男人可能参与计画了一场刺杀,却又无法真正对她下杀手,把她当成皇宫这边的牺牲品,藉此打消别人怀疑时,她就再也做不到了……
“其实你应该让我死掉的。这样的话,对你比较好。帝王可以有许多美德,但绝对不应该心软,对自己或对别人心软,通常都只会导至失败的下场。”看吧,对她心软之后,颂莲王的怀疑名单里,少不了把他列为头几名对待。后患无穷啊!
“季如绘!你在胡说什么!停止你的胡言乱语!朕命令你——”莲衡突然觉得忿怒,以从来没有过的疾言厉色面对她。
“莲衡,也许我真的在胡言乱语。那你姑且就当作听笑话好了,我也希望它可以被当成笑话,但就怕不是。”
她见他激动得坐不住,已经快要引起远处侍仆们的注意了,只好起身,将他拉过来,一同并坐在躺椅上,双手施了点劲道压着他的肩,两人从来没有这样肢体接近过……见他因这突然的亲近而浑身僵硬,像根木板似的,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你……这是非、非礼!”莲衡怒斥,但结巴的声音让他气势全无。这让他恼得差一点拂袖走人,却也只是,差一点……
“对不起,我不是笑你。”她道歉,一手安抚地轻拍他后背,像在给家猫顺毛似的。“我只是忍不住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嗯……”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在我的家乡,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通常会叫非礼的是女人,而且别人也会相信女方的无辜,对男方群起攻之,让他百口莫辩。然而在这里,我这个女人若是大叫非礼,也只会给人乱棒打死。我觉得……很感慨。”若有一天,台湾的女权高扬到像盛莲国这样,那她们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莲衡从来没有机会听到她谈自身的事,所以此刻她突然谈起,倒教他惊讶万分,不再挣扎,只是看着她。
在这半年多的相处以来,从她的言行举止的观察,让他怀疑她的出身大有问题,肯定不会是奴隶!没有那一个尼龙会养出她这样清冷孤绝的气质,更别说出入任何一个盛大的场合,都不会显得有丝毫局促、见不得场面的卑琐感觉。
但她不是奴隶,又会是什么呢?她这整个人,根本与这个国家格格不入!他无法想象哪一种社会阶层、哪一种人家,能够养出她这样的女儿!
他对她有太多的疑惑,但又无从问起,便一直搁在心中。一方面是知道她不想说的事,他问了也没用;另一方面,则是她只是他身边一枚无足轻重的摆饰,只要对他的计画没有妨碍,那就不值得他多加追究。至少他目前没有闲情去追究这样一个小角色。
他……一直不想,从来不想,对她亲近、对她了解太多。
这是,不应该的。
即使他心中隐隐有着渴望。
但他已经很习惯隐忍,多这一项也无所谓。
可,当她愿意说时,他却不由自主屏息聆听,带着一种久旱之后的饥渴感,静默地吞噬着从她红嫩小嘴里吐出的只字片语。
“你并不是我国的奴隶,对吧?”见她没再开口,于是催促。
季如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