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师母刚刚说的,活瓢舀死水,始终是经不住舀的。
三奶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我的心一阵阵的绞痛。虽然她嘴里把死亡看似清淡。但是这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的交待,不难看出她其实是很留恋人间的。
只是师父死了,她终究把来世的爱情,看得比留恋凡尘更重。
母亲果然带着几个妇女在给三奶张罗着寿衣,布料是早上就安排人去镇上买的,钱当然是她自己先垫着的。
我听见母亲和几个伯妈和嫂子说,寿衣要做九件,寓意长长久久。
我就搞不明白了,这死人的事,还讲究什么长长久久?
下午五点钟,我的两个哥哥和几个壮汉抬来了一口没有上漆的棺材,我仔细一看,盖板上那一块树疙瘩的疤痕有点熟悉,像一个巴掌一样。
一问,原来这口棺材是我家里的,父亲为他自己准备的。
我老爹这个吝啬鬼还真舍得啊!看来,三公当年和我的爷爷的确交情甚笃。
谢八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附近的端公召集来了。
我顿时五味杂陈,三奶还活得好好的,人们却把丧事所需的人和物品都准备好了,似乎就在等着她驾鹤西去。
晚上八点,三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在我的臂弯里。
杨梓和杨楠也一直跪在床边,守着三奶散掉身上的余温。
人们都说三奶好福气,不仅有徒儿和女儿送终,还有一帮村民跟着送她最后一程。
除了三班的村民组长王宽,父亲就是村子最有威望的人,很多村民办事,都是各组的组长和我父亲轮着当管事。但是我家和三公家有着这么一层关系,父亲就自然不能做这个管事了。
不过他也一直在管着事情,因为办丧事的钱还得由他掏。
就在他吩咐着我闵氏族人如何采购食材,买多少肉多少米多少香蜡纸烛的时候,我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将一千块钱递给了他。
“你……”
父亲顿时惊呆了。
或许,他还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整整十张百元大钞。
“这是我和我师父在外面做事得的,干净钱,应该足够办事情了。”
我其实心里很感激父亲,但是这几年外面彼此都被对方伤透了心,所以说起话来还是硬梆梆的。
父亲藏不住内心的惊喜,眉开眼笑起来:“好,多的都有了,外面就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的,闵德仁,快去把你家的两头肥猪吆来,两头都要了,就按上个星期街上的生猪价格算。”
“好嘞大爷爷!”
闵德仁是我的堂哥,跟着娃儿叫我父亲大爷爷。
要杀两头肥猪,这起事情的确办得有点大。
马鞍山村还没有哪家这样阔绰过。
我突然有点心疼:父亲不会把一千块钱全部花光吧?早知道只给他一半就够了,留下两百块钱还他的棺材本。
这一千块钱,再加三五百块,我就可以修一栋砖瓦房了。
不过吐出去的口水不能舔回来,我丢不起这个脸。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我立即凑近父亲的人耳朵边,小声说:“这笔钱,可是连你的棺材本一起算进去的,你自己掌握着用哦……”
父亲一愣,突然黑着脸说,声音也提高了很多:“你师母用你的钱理所当然的事情,水要流淌起来才是活水,钱要懂得花那叫钱……”
咦?这话……似乎也有点道理啊。
父亲说罢,随即狡黠一笑,小声说:“你师父人缘那么好,送礼的人一定很多,起码要办八十桌,你想想,这礼金……平均一桌三十块,有可能还是五十块,五八就是四千,就按照四十一桌来算,四八也是三千二,扣出你垫出来的一千块,嘿嘿……亏不了你的。”
父亲当管事多年,算这些账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