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宦在重庆终于坐不住了,在前面七、八天的时间里他向川中所有部队都下达通知,要求各路川军火速向绵阳、乐山、宜宾发动进攻。虽然之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川内的小军阀们竟然无一人接受自己的命令,甚至连一封敷衍推辞的回电都没有。他终于明白过来,南方的气焰在冥冥之中已经水涨船高,孙震、邓锡候、田颂尧、周骏这些人根本不可靠,扼守成都等待援军只能由自己亲力亲为。
在正月初八这天下午,陈宦以四川督军名义命令手下十八师立刻向成都增援,十九师向泸州、内江增兵驻防,中央第三师先头部队开至资阳建立前沿据点。泸州和内江的增兵是为了警惕遵义的南方第七师团,同时配合中央第三师在资阳形成联防,胁迫乐山、宜宾的滇黔两路军队。
虽然他极不情愿把自己手头上的两个师派出去,因为这是自己在四川立足唯一的根基,一旦硬碰硬的打起来,十八、十九两个师只有消耗的份儿,再无补充复原的可能。手里的根基每消耗一份,他这个四川督军的威信便会降低一份。
要不是之前答应刘存厚为看住成都后方,他一定会硬撑到最后,等两个中央师全部入川把重任推到他们身上。
刘存厚是陈宦在川内唯一的友军,就连跟刘存厚同一政治派系的周骏都见风使舵。自从滇黔两个旅陆续开动之后,刘存厚从绵阳前线每天连发三封急电,催促陈宦赶紧向成都驰援,保住他的大方后。陈宦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行动,只怕连刘存厚这唯一的友军也会失去,甚至还有可能临阵倒戈。
接下来的三天,重庆这座江城每时每刻都有部队调动,城内城外的好几处军营已经屯空,从这一幕幕的情势不难看出,川内的火药味正在直线攀升,一场自广东战争之后的有一次大战正在快速的酝酿。
罗佩金的先头部队抵达成都南郊双流县时,正是正月十三的下午。先锋营在县城外设下临时前线指挥所,派出侦查兵到县城附近打探情况,发现第十八师两个营已经在这里利用地形布下紧促的防线。侦察兵与敌军隔着两百多米发生小规模交火,双方都是摸瞎的乱开一阵枪,谁也没打中谁,之后便快速撤退了下来。
前线指挥所把搜集的少得可怜的情报发到后方旅部,罗佩金得知情况之下,非但没有下令后续部队加紧前进,反而通知前线指挥所先撤下来。他知道成都现在不再是之前那样空荡无防,北洋十八师差不多六千多人已经提前增援过来,单凭自己手里一个两千多人的旅进攻成都,无疑是以卵击石。
尽管成都是一块肥肉,可罗佩金仍然不愿意自己在前线拼命,让后面的人白白捡便宜。
夜里,位于眉山县城城关的滇军旅部,罗佩金正在研究成都的布防。这份情报是广东特勤处几个钟头前发来的,虽然他从傍晚一直看到现在,可仍然没有理出头绪。
“啧啧,他们能弄到成都城内的情报,偏偏没有双流县的情报,这叫人情何以堪。”他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的喃喃自语。
参谋官赵文臣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听到罗佩金这番自言自语之后,方才上前一步。他看了一眼罗佩金面前的成都地图,上面用红线黑字标注了许多据点和防御阵地。
“大人,看样子军事联合会议很希望我们快点在成都开打。”他不置可否的说道。
“之前的命令是让我们突袭成都,现在的命令把‘突袭’两个字换了,变成了‘成都会战’。呵呵,咱们这个旅加上戴勘的一个旅,再凑上在遵义按兵不动的第七师团,配合川北的第六师团,这阵仗确实足够打一场大会战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松坡将军还在编练新兵,熊司令自顾不暇,戴勘的手下前几天又惹是生非,说到底就只剩下咱们这一部人马能说打就打。不过这种当炮灰的事情,我可还没那么笨。”罗佩金长篇大论的说道。
“可是大人,绵阳的情况已经很不乐观,省府那边给咱们有命令,军事联合会议那边也给咱们有命令,若是就这么一直拖着,这也补是办法。”赵文臣提醒的说道。
“由得他们去。唐督军要争地盘,吴总裁要争权力,这些大人物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难处。咱们就先在这里等,起码也要等黔军过来会合这才像话。”罗佩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夜,眉山县北风呼啸,半夜三更时又下了一场小雪,将罗佩金的大营覆上了一层银装素裹。整个县城看不到一点灯火,除了城关军营这边有少许零星的篝火,不过在这冻夜里显得单薄又无力。
军营外围的巡逻据点几乎没有人出来,士兵们缩着脖子躲在隐蔽点内,围着小得可怜的小团柴火取暖。虽然严格的说他们必须保证每个钟点都有人值勤,可是如今天寒地冻,而且这里又距离双流县一百多里,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危险,反正还有其他据点的人值勤,少这边七八个士兵无足轻重。
正因为所有巡逻士兵都这么想,这一夜军营周边竟无一人值勤。
第587章,滇军风波
西边一条小路上忽然出现一队人影,俯着身子快速向城关这边摸索过来。隔着老远这些人就发现滇军隐蔽据点的火光,很快分散开来向这些据点摸了过去。
最外围的一个据点里,五个士兵正在赌骰子,正在兴头上时有一颗柄状物冷不防的从木板缝隙塞了进来。五个士兵愣了愣,定睛去看时,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颗已经拔掉引信的手榴弹,他们赶紧站起身来向外面跑,身形还没来得及站稳,爆炸掀翻了整个木屋。
随着这剧烈的爆炸声,整个眉山宁静的夜晚被打破了。
紧随其后的枪声、爆炸声、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向城关这边围拢过来。
罗佩金从睡梦中惊醒,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摸到自己的手枪袋拔出手枪,踩着冰凉的地板跑出了营房。屋外的一阵寒风让他打了一个寒战,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起来,只见自己大营周边几百米的地方出现许多火把的光亮,子弹、手榴弹、爆炸的硝烟到处都是。
大营的士兵乱作一团,压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根本分不清楚敌人到底在哪里,又或者到处都是敌人!
“他妈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罗佩金冲着慌乱的人群大喝了一声。
“大人,有人……有敌人,偷袭,偷袭。”混乱中有一个声音回答道。
“什么?放屁,敌人怎么可能摸到这里来了!”罗佩金瞪大眼睛根本不敢相信。
这时,有一队警卫兵聚拢在一起,一个军官带着他们赶到罗佩金这边。罗佩金看到为首的正是赵文臣,马上抓住他再次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文臣一脸慌张,快速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北洋军偷袭,外围的警卫部队都已经完了,敌人正在向大营这边冲来。大人,先别管其他了,咱们赶紧撤退。二团就在城外高台桥那边,先退到那里避一避,然后调集二团的兵力再打回来。”
罗佩金心有不甘,但是大营这里实在太乱,兵力不过七八百人,当然现在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他一咬牙,只好说道:“走,去找几匹战马过来,老子不能光着脚跑到高台桥去。”
赵文臣派了几个警卫兵去找战马,又找到一个军官委任其为大营临时指挥,负责组织全营士兵坚守奋战。十分钟后,战马牵了过来。罗佩金、赵文臣分别骑上一匹,带着为数不多的警卫队从南边冲出大营,直接向眉山县城外跑去。
好不容易从枪林弹雨中突出城关来到郊外,前方山路上迎面出现一队人,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到这些人手里端着步枪。
罗佩金还以为这些人是二团听到动静赶来支援的部队,于是勒了一下缰绳让战马慢下来。可就在这时,山路另外一边的那些人也放慢了速度,不过并没有去迎接罗佩金,反而一个个蹲下身来准备射击。
“大人,小心!”赵文臣眼尖,在后面马上喊道。
罗佩金吓了一大跳,不小心踢了一下马刺,原本放慢的马速一下子又奔驰了起来,迎着前方山路直接冲过去。
对面的枪声顿时响起,罗佩金只感到自己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不过此时是万万不可能调转头去,否则速度慢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和战马很快就变成马蜂窝。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狠狠的甩了一马鞭,让战马跑的更快,从那伙不明身份的敌军中间闯了出去。
子弹在耳边呼啸,肩膀、大腿陆续传来炽痛感,似乎是被子弹打中。没过多久战马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显然也被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