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是迷惘,可又是愿意相信这位‘姐姐’。
曲滢这才长舒了口气。
现在的何肆可并非心智如同稚童,只是少了后天矫正,更加唯我。
近乎那杨朱所言的贵己重生,全性保真。
可杨朱学问,早就不时兴了,甚至备受墨、道、儒家排斥攻讦,如追放豚,既入其,又从而招之。
人不学,不知义。
儒家更有克己、慎独乃至性恶之说。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生而好利,夺生而辞让亡,残贼生而忠信亡,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
而何肆能重归学堂,可并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天老爷可不会这般好心。
现在的何肆,难得有机会抛弃所有学识,再也不是刻舟求剑。
这都是何肆经过深思熟虑才付诸笔端的,而曲滢又一丝不苟践行的结果。
李嗣冲也正是因为看过何肆留下的几封信笺,所以气极,骂他是个岁数不大,主意不小的倒霉孩子。
何肆此举,看似鲁莽,不计后果,可既是孤注一掷,兴许也暗合救赎之道。
用亚圣的话来说,这叫“逃杨必归于儒。”
……
山东道,沂州府,兰陵县,乔家堡。
今日的乔家可谓是蓬荜生辉。
鲁王陈炳荣麾下王府护卫指挥使之一的贺炎彬亲临此地。
离朝藩王不管亲异,按例都可拥有三个护卫,并非实数三个,而是指三支军队,每个护卫的兵力从三千人到数万人不等。
鲁王府也不例外地配备有三个护卫指挥使司、二个围子手所、一个仪卫司。
而贺炎彬这位官秩三品的兖州左护卫指挥使今日并非只身前来,还率领了一千护卫,一千围子手。
只是现下时局太过敏感,正是乔家剿匪十二崮大胜一场之后,言说是鲁王感佩乔家堡众人忠义,特来相助奉敕谕剿匪的乔家。致使乔家上下都不敢掉以轻心,甚至有些忧心忡忡。
乔家家主乔远生更是愁眉不展,险些忘了如何虚与委蛇,最后还得是老家主乔幽谷出面斡旋。
乔家既然是奉敕谕剿匪十二崮,自然是有天家背靠,本不至于如此战战兢兢,可随着十二崮一座座攻下,父子两人多次彻夜商谈,渐渐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这霍乱山东许久,自称十二山王的方浩,背后也不是无人站台的,如此才能根据盘互,纵恣日甚。
而他背后之人是谁,已然呼之欲出了,正是这看似尸位素餐日久的鲁王陈炳荣!
两千护卫驻扎在乔家堡外五里之地,贺炎彬一行几人进入迷宫一般的乔家大院,外墙便高三丈,上层是女墙垛口,还有更楼、眺阁点缀其间,各院房顶有走道相通,便于夜间巡更护院。
迎接的阵势不小,既是夹道欢迎,却也像请君入瓮。
相比于乔家主事人的严阵以待,贺炎彬心下也同样不安耽,委实是此行王爷对自己委以重任。
这乔家堡如何的美轮美奂倒也说不上,但该有的斗拱飞檐,彩饰金装一样不落。
以贺炎彬的视角来看,宅院修得如此气势宏伟,设计精巧,结构分明,尊卑有序,说是民居,却是僭越许多,以要塞论处也不为过。
都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到了乔家这等层次的巨贾,本该更为低调才是,如此奢侈铺饰,这不是茅坑里点灯?就不怕树大招风?
将这流于表面的纷华靡丽变成深埋窖中的银冬瓜岂不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