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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高山下(第4页)

嘘,车到了,我们要装作跟平常一样。李湜湜,管住你的大嘴巴。张一鸣说着,掸了下军裤上的土。在明亮的车灯下,我们才发现绿色胶鞋上,沾满了土,身上沾着深棕色的玉米缨子。

司机是个当了五年的志愿兵,他说去取电影片子,来迟了。看着狼狈的我们,问怎么回事?

我们没事儿,就是预演了个战术训练,班长。张一鸣说着,朝我们挤了一下眼睛,我们齐声说,班长,在玉米地里演练晚上还是很害怕的,可我们表现得都很勇敢。奖励一下我们,快讲讲最近有什么新片子?有没有《人生》,或者《高山下的花环》?

这是军事秘密。快上车!司机拉开车门,一脸严肃。

坐到车上,司机没再问,可李湜湜又出情况了,她看看我们,忽然扑哧笑道,那个牛仔…话没说完,就被张一鸣捏住了双唇,说你想买的那件牛仔裤你穿着不合适,怕她再节外生枝,便大声地唱起了歌。她唱我心中有个小秘密,然后给我们使眼色,我们跟唱道,就是不告诉你。后来齐唱:军中女孩都有好强心,军中女孩爱耍小脾气,军中女孩有时很温柔,细声细语、细声细语脸上笑眯眯…·唱着唱着,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开车的司机班长也跟着笑起来,边笑边用陕西普通话说,饿(我)就是喜欢你们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女兵。

再上课去时,姚红就警告李湜湜上补习班时不要抹口红,不要接地方小青年的话,否则再引火烧身我们就不管她了。

张一鸣不满地说,什么话呀,我们以后就是铜墙铁壁,哪个有困难,其他三人就是她强有力的盾牌。说着,伸出手来,我们三人赶紧握住她的手。张一鸣说,我以军人的荣誉发誓,此生我们同甘共苦,生死相依,情同姐妹,永不食言。我们也跟着说起来,我以军人的荣誉发誓,此生我们同甘共苦,生死相依,情同姐妹,永不食言。

张一鸣戴正无檐军帽,又把我们的军帽

-整好,然后朝我们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我们即刻还礼。

她一字一顿地说,此后,咱们就是亲姐妹,无论谁考中,我们都该为她高兴。我相信我们四个都能考上。以后无论我们多老,都要把彼此当作一生最好的朋友。谁结婚,我们都给她当伴娘,好不好!

好。

我们四人紧紧地握住手,远处的华山见证了我们的誓言。只是后来我们就走着走着,散了。

对了,你记得给咱们补习作文的秦老师,就是那个刚分来的大学生吗?张一鸣的话打断我了的回忆。

当然记得,他教咱们怎么写生动一个人,说,只要能把人写好,完成考试作文不在话下。

我记得你写的是你参军时,你们一家的反应,当时真的太感动我了,老师给你得了九十分,还说要推荐到市报上发表呢。

张一鸣点点头,我写的作文名字叫《参军前的那一天》。

张一鸣在作文中写道,她参军走时,一直跟她淘气的弟弟好像一眨眼工夫就长大了,晚上缠着她不离开。一向不爱说话的父亲不停地让她多吃些,多吃点。而平时最爱说话的母亲却忽然间沉默了。她那天中午很恍惚,炒菜时,把醋倒进了锅里。喂猪时,把鸡蛋壳倒进了猪槽。气得她父亲骂了她一顿,可她还是老出错。到县城的班车上,她拉住张一鸣的手说,一鸣,我怕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她父亲打了她母亲一个巴掌,说,狗东西,说的是人话吗?张一鸣在作文结尾写道:那是清晨,天还黑乎乎的,班车上的人是陌生的,他们惊异地看着我的父母,看着我,我感觉好丢人,就在那一刻,我想,我就是死到外面,再也不回家了。可奇怪,列车还没走出县界,我就不停地回头望,好像真的再也见不到我的亲人了。

没想到我们高考的作文竟然真如老师猜的,是记一件难忘的事,当我拿到卷子,想到张一鸣如果进了考场,她肯定能写一篇优秀的作文,眼泪一下子模糊了。

我说不下去了,湖面的一栋白房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张一鸣说,吃饭就在那。然后又叹息道,离开了部队,记着的全是快乐。做梦梦到的都是咱们当兵的岁月。十几个素不相识的战友,穿着统一的绿军装,一起出操,一起吃饭,一起开班务会,让我孤单的心一下子温暖了。现在想起来,好像那时的岁月永远都不会过去。

后来,你们上学的上学,调走的调走,班长也回了老部队,十二个女兵只留我一个人时,我绝望得好像看不到前边的路了,大冷天,我坐在空无一物的荒地里大声哭泣。上夜班很难熬,我不怕,怕的是孤独。夜深了,当我回到宿舍,蒙着头睡了一觉,第二天一醒来已到中午,一伙新兵站在我面前,叫我班长,我就是从那时起,感觉我还得往前走。让我想起了我们苗族的“滚山珠”,它表现的是我们祖先在迁徙途中,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到荆棘林时,就用血肉之躯滚出一条路来,让族人通过。苗族后人为了纪念这些英勇的青年,就模仿他们用身躯滚压荆棘的动作,编成芦笙舞,名为“地龙滚荆”。对了,春天,你到这来,河两岸开满了海棠花,红艳艳的,跟碧绿的湖水一映衬,我这个笨嘴,真的说不出那样的美。

谢谢。你们这地方确实很美。我一时找不到语言赞美眼前的山水,只能干巴巴地说。

去年获茅奖的一部小说《本巴》,讲的是人人都只活到二十五岁,永远也不会老,永远也不会死,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新兵时呢,让我们永远十八岁。张一鸣说。我们老兵之家的思路就是受此启发经营的,大家跟新兵连一样,上课、出操、训练、讲故事,跟部队一样的严格的作息时间,大家都说好。年纪大了,过集体生活,有好处,有人照顾。分成班,有班长管理,我们定期安排他们出游、集会、锻炼、聊天,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老年人,你不能让他什么都不干,这他还挺难受的,你看,浇花,扫地,他们可乐意了。现在报名的好几百人,我们只好限制住客必须是军人,这样才挡一些人。说实话,这工作我很高兴,就好像回到了咱们的连队。

想想咱们十二个女兵,你还在部队,大校,也算干得最好的了。湜湜,退伍下岗再任职处级退休,也算功德圆满。姚红,点灯熬油,刚提了大科室主任,却得了不治之症,英年早逝。还有一个,就是跟你们一起考上通信学院的杨什么呢,山东兵,你看我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听说当了通信站的主任,副团转业的,在上海给儿子带孩子。一次过马路,好端端的人,让一个喝醉酒的人捅了刀子。还有一个,跟我一起退伍的,叫唐果果。你记得不?

是不是那个爱唱苏剧的江苏兵?

对,你猜她怎么着,退伍后进了一家宾馆,后来当上了领班,酒店经理,却因为跟丈夫吵架,跳了楼,死时,年仅三十八岁。

盘点一下,我们大多数人既没成为班长所说的大人物,也无事业上的建树,平淡而平庸,平均年纪五十五岁,十二个人,已走了三位。是军人,没死在战场,却以这样的方式离世,让人不胜唏嘘。让我想起了一首诗:他从打开的一扇车门匆匆走出去,不知去干什么,忘拿了自己的行李。对了,当年考试时,我跟李湜湜和姚红住同一间房。对了,你还记得你跟谁住吗?

我想了半天,摇摇头。

你当时跟朱冬叶和林婉丽一起住的,她俩一个分到了卫生所,一个分到了招待所,你们都是机关兵嘛。张一鸣看我好像忘记,又补充道,高个是河北姑娘,那个个子小的是山东的,她俩考上的是军医学校的护理系。我呢,马上要进考场时,才发现准考证找不到了。一问同屋的李湜湜和姚红,结果呢,准考证没找着,还结下了疙瘩。年过半辈,我不想人生再有遗憾,一给湜湜打电话,没想到,三天后她就提着箱子坐飞机从北京来了。她来,一刻都不闲着,一会儿到炊事班去帮厨,一会儿又到客房帮人家干活。结果老兵之家四处都是她的笑声。对了,你们都在北京,常联系吧。

我正要回答,李湜湜迎面走来,说,这地方美吧,一鸣专门选的这个有山有水的饭店。包间,可是湖景房呀。猜猜名字,多应景,流金岁月,我挑的。她说着,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张一鸣,走进了湖山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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