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提示一下你,你外甥女生病的时间和
原因……”
“哦……对了,那天吃的是小海鲜火锅,过年前没有卖掉的小海鲜。”
“那火锅是谁烧的?”
“我带孩子,华栋和妹妹两个人在厨房,具体谁烧的,我不知道。”姐姐说。听到她这么回答,梅一辰直觉她在说谎。那天在十字路口碰到,谈起小毛头生病的原因,王华栋说可能是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这位姐姐插话说“干净应该干净的”,说完这话之后,王有一个用眼神警告她的动作,她用眉间陈旧的疤痕泛红来回应,所以说极有可能做饭的人是她。
莫高未动声色继续问:“前面我们已经知道,王华栋中间出去买过酒,能不能麻烦你再回忆回亿,他是几点出去的,几点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手里除了两瓶酒,还拿什么东西了吗?”
从小区对面那家小超市走回王华栋家,正常速度七分钟,莫高走过。他结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五十七分,这样的话,五点零四分,最晚五点十分应该到家了,如果中途没有去别的地方的话。那位说话带着西南某个地方口音的邻居回忆说,他自己家那天是不到五点开的饭,烧了几个小菜,喝了点儿小酒,一顿饭下来怎么着也得一个小时。过年期间没啥事,早做早吃。但直到吃完饭,都没听到隔壁老王家门响。
莫高和梅一辰去邻居家看过,饭桌就摆在一进门的地方。一砖之隔的门外有啥动静,应该蛮清楚的。邻居说,吃完饭,他们两夫妻去跳广场舞,回来的时候见隔壁老王家灯是黑的。邻居还说,我们两家门靠得太近,砖墙不隔音,说话稍微大声一点儿都听得到,所以无形中知道他们家好多事情,譬如隔壁老王钥匙丢了,每次回家都敲门,老婆叫他去配,他说花那闲钱干啥。他家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响,楼梯里碰到了,好心建议他们换个防盗门,老王反问,关你什么事,你嫌吵,你出钱给我换啊。。
对莫高前面提出的问题,姐姐这样回答:“这个……我没看表,他手里嘛……就两瓶酒,警官。”
好,这个问题就这样了,另外一个问题,妹妹和妹夫做饭的时候,你当时带小毛头在干什么?”莫高问。
小毛头听到大人谈话中提到自己,连忙说:“妈妈和我拼乐高。”
妈妈?莫高和梅一辰相互看了眼。
“其实是姨妈,小毛头乱说的。”姐姐忙解释。“记着,叫姨妈。”说着,姐姐拍了拍小毛头的背,语调里有教训和警告。小毛头不理会这些,流着口水嘴里咿咿呀呀,又回到和小熊的世界里,把这个新得到的礼物抱在怀里啃呀啃的。
轮到王华栋的时候,他们换到讯问室,梅一辰故意把门关上,莫高带他过来,走到门前,命他敲门。果然用的是手掌。
关于到底晚饭是谁烧的这个问题,三个人的回答是一致的,一致到连用词都一样。是姐姐带孩子,王华栋夫妇烧的饭,烧的是小海鲜火锅,王中间出去买酒,这样做是担心春节期间超市关门早,得早点儿买好晚上去老乡家里带的礼物。
没有结果,王华栋夫妇被留下来继续回答问题,姐姐则被允许带着小毛头先行回家。姐姐抱着小毛头走的时候,梅一辰用一个新的小熊公仔把小毛头怀里啃得湿漉漉的那个换了下来。
一壶水总也烧不开,必定是什么地方还着把火。
老处长端木说过,我们经常忘记查看显而易见的地方。小毛头为什么一直黏着姐姐,为什么管应该叫姨妈的姐姐叫妈妈,如果是误叫,那位姐姐好像没有必要忙着解释和警告,也许这里另有隐情?
技术室的师兄答应帮梅一辰插队,第二天一早dNA结果就出来了,小毛头果真非王华栋夫妇所生,和王华栋的妻子有母系亲缘,再进一步比对,王华栋妻子的姐姐果然是小毛头的妈妈,而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正是死者宋小江。
宋小江这条烂泥烂沙俱下的江果然不择细流啊。他是不是因此丢掉了性命呢?
看着已经无法否认,姐姐低着头说、事发那天,大概凌晨三四点钟,妹妹和妹夫去渔港接货,她也醒了,懒懒地躺在床上,忽听外面窸窸窣窣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想着可能是妹妹忘了什么东西返回家来取。一开始她懒得起来看,可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响,她就去把门打开,结果门外站的竟然是一个很高的陌生男人,一身酒气,手里正拿着把钥匙。这男人一进门就扶住墙开始吐,黄的绿的,臭气熏天。她捏着鼻子把屋子收拾干净、擦干净,一转身,这男的就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因为根本拖不动他,她只好给这男的盖了条毛毯。随后,她给妹妹妹夫打电话,他们都没接,大概正忙着。没办法,她只好搬个椅子坐在这人旁边,想着等他醒来,再把他赶出去。呼噜声好容易停了,这人揉揉眼睛,看看四周,又看看她。懵劲过去以后,爬起来向她道歉,说走错门了,问她能不能用一下卫生间,不等她点头,就朝卫生间方向走过去,就像知道在哪里一样。在一阵响亮的尿液冲进马桶的声音中,她打开了房门,站在门边,等着送走这个不速之客。这人从厕所出来走到门口,一脚已经跨出门外,又转身回来,用那只脚把门勾上,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她喘不过气来。
后来进小区大门时,她和这人迎面相遇,她尴尬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他却像不认识她一样,面无表情地路过。她悄悄跟过去,发现他果然住在后面一栋楼和妹妹家同样楼层、同样朝向的一套房子里,看来那天他真的是走错了。和他同住的是一个女孩儿。她悄悄跟踪过,发现她在社区卫生中心当护士。
两幢楼相距很近,透过厨房朝北的窗户,可以看见他家的主卧,窗帘从来不拉,同住女孩儿上夜班的时候,经常有不同的女人和他在床上纠缠,她还发现,和他纠缠的居然还有男人。
就当一场梦吧,她告诉自己。可是一个月后,清晨时分她开始呕吐,一个半月后,乳房开始发胀发痛,三个月后,她的小腹开始微微鼓起。到了第四个月,她不得不告诉妹妹。
她原本以为怀孕是件很难的事情,妹妹和妹夫结婚三年都没孩子,谁知……几分钟后,就听见妹妹和妹夫在房间里争吵,一会儿声音大,一会儿声音小,然后妹夫冲出来,像没看见她一样,摔门出去。过了几天,妹妹对她说,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他们会当成亲生的养………
轮到王华栋,把能抛出来的都抛出来,只见他鼻子眼睛拧在一起,闷了好半天,然后话就像突然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涌出来:“我是拉了老婆去找这个恶霸,要告他强奸,这恶霸冷笑说,强奸,帮帮忙,我女人多得睡都睡不过来,哪有工夫去强奸你老婆。我告诉他我有证据,这恶霸说太好了,拿着你的证据去告我吧。我气他连证据是什么都不问,就口出此言。我拍着老婆的肚子说,人证物证都在这里,那我去告了,你不要后悔。这恶霸哈哈大笑说,你还没感谢我帮你家改良基因呢·我帮他养了三年孩子,难道不抵四万块钱?凭什么他欺男霸女,凭什么他坐收渔利,凭什么他吃香喝辣,凭什么他抽中华,我抽中华的下脚料………这恶霸脑袋被人砸破了,小弟弟割下来塞进嘴里,是他该死,你们缠住我干什么?”
“谁告诉你他是脑袋被人砸破死的?谁告诉你他小弟弟被割下来塞进嘴里的?”莫高问。“知道这些细节的,除了警察,就只有……”
瞬间,讯问室里鸦雀无声,连窗外的车流都屏住了呼吸。
约等号终于拉直了。
提审回来的路上,风吹在脸上,已经有点儿软了。汽车带着莫高和梅一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在两位主持人的努力下,电台里情人节的氛围正在被拉满。莫高眼尖,看见那个木讷拘谨、长得不那么风调雨顺的乡村教师,一手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一手抱着一把开得拘谨的玫瑰花,正左顾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