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凝视着胡英子的脸。
“哦,我演砸了你的剧本。”胡英子的语气中透出一丝讥讽。
“不是我的剧本,而是你的角色!”杜老师是那种永远不会在语言上服输的人,“我不知道你来到这里的真实角色,孤身寻父的义女?背负神秘使命的特工?还是被绑架、诱拐的良家女?我不知道谁给你写了剧本,但我知道,当你拒绝和洪总一起玩游戏,你就已经演砸了你的角色。”
“还有挽救的可能吗?”胡英子现在开始相信,今天清晨的约见,绝非洪德全的主意,只能是杜老师的别出心裁,她决定多说两句,以“配合”他继续把戏演下去。
“示弱!”杜老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摸索到酒瓶,给自己再斟上半杯。
胡英子在心里冷笑,她想,杜老师原本想用的成语应该是俯首帖耳、摇尾乞怜之类,谢谢他多少给自己留了点儿面子。
“比如,通过你的仆人,央求他给你一套dVd设备;再比如,请他给你的猫取个名字……我听说,你收养了一只流浪猫?”
“那不是我的猫,那是洪总的猫。杜老师,洪总不是这里的主角,他是这里的主人,别说猫,这里的每一只老鼠都是洪总的。”胡英子口齿清晰地回答道。
杜老师似乎没有料到胡英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住,忘记了喝酒。
“这是对的。只有认定洪总是这里的主人,我们才能好好地活着。我没有别的意思,英子姑娘,我只是…我真的……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我女儿的影子。”
胡英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谢谢!”
杜老师将半杯威士忌一口喝下,皱着眉头,像是饮下一杯毒药,过了好一阵子,两腮的肌肉才松弛下来。他朝着胡英子逼近半步,胡英子身体后仰,后背紧贴橡木扶手椅,保持背部和腹部核心肌肉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一旦杜老师试图扑向她,她将给予这个老男人的下腹致命一击。
然而,杜老师并未像猜想的那般,而是颓废得如被雷电猝然击中的枯木。他一手持空酒瓶,另一手持空酒杯,双手微举,状如投降:“我只能这样生活,我得喝一口酒,吃一碗粥,配一方红腐乳。我没有办法………他,每个月,给我的瑞士银行账户打人五千元,是瑞士法郎。请问,我亲爱的英子姑娘,我如何才能享用这笔丰厚的存款?"
“这是一个借酒撒疯的老男人设下的圈套。”胡英子在内心深处明确无误地告诉自己。她依然一脸魂在天外的茫然,说:“我不知道,我的衣柜里有七万美元,现钞!"
杜老师伸出右手食指,怜爱地碰了碰胡英子的鼻尖:“聪明的姑娘,至少……如果……那个人死掉,而我们还活着…·你有七万美元现钞,我有超过二十万瑞士法郎……"
他究竟想说什么?胡英子仿佛单脚踩在悬崖间的钢索之上,如果他想“熬”死那个人,他比那个人年长,显然,他是“熬”不过的;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想推翻甚至杀掉那个人--当然,最简单的方式是出卖那个人。让那个人的敌人推翻或者杀掉对方。杜老师究竞是在试探,还是在策反?
敲门声响起。
胡英子的身体骤然倡硬,仿佛被来历不明的子弹击中后心。
是敲响九号别墅大门的“砰砰”声。
杜老师拉开大门,站在门外的是胡英子的白衣女仆。
女仆焦急而短促的手势表明:大老板召见胡英子。
洪德全的“椭圆形办公室”,沉重的双开橡木门外,靠墙摆放着六张高靠黑木框架皮革蒙面的扶手椅,以供等候洪总召见的人暂坐,宛如六个没有面目的卫兵。
胡英子被身着迷彩军装的副官用大排量越野车接至“醒狮集团”总部大楼,在副官的陪同下来到洪总的办公室门外。副官低声告诉她,静待洪总召见,随后双手在嘴前合拢,作出喇叭的手势。
胡英子短暂地联想到在医院候诊、喇叭里呼叫患者姓名的场景。如果紧闭的木门之后是一个医生,那么,她只能是一个病人,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病。
踏出电梯,胡英子一眼看到董季平的背影,后者伫立在候见椅对面的窗户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董季平没有回头,胡英子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近向他问候。略一思索,她悄然行至候见椅前,在第二把椅子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垂向地面,双手搁到膝盖上。
董季平当然注意到被副官引领而人的胡英子,他正是在那一刻起身离开候见椅,快步走到对面的窗前,背转身子,面朝窗外。他知道“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厅被数个摄像头严密监控,说不定、生性好奇的洪总正坐在宽大舒适的皮转椅里,盯着铺满整个墙壁的显示器,饶有兴致地观察和聆听他的保安经理和他的枪花小姐在他眼皮子底下密谋。
让董季平略感欣慰的是,胡英子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并未主动靠近。
董季平在“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外已经等了整整半个小时。
被洪总召见、匆匆赶来的董季平轻叩沉重的木门,得到的是扩音器里洪德全干巴巴的两个字:“稍等。”
董季平很清楚,洪德全这是在玩弄某种“审讯技巧”:把审问的对象带进审讯室,审讯者却迟迟不肯露面,让被审问的对象忐忑不安地揣测审讯者究竟想知道什么,或者说,瑞测审讯者究竟已经知道了什么。董季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紧跟着把胡英子带来?难道自作聪明的洪德全想要让他和胡英子玩一出“对质”的把戏?董季平很快否定了这种猜测,如果他和胡英子不是“对质”,而是联手对付洪德全,洪德全岂不是把自己变成了老鹰爪子里的小鸡?显然,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的男人应该不至于愚蠢到那个地步。
大约五分钟后,扩音器里响起洪德全略显轻佻的声音:“有请董经理。”
这声音,在董季平听来,竟似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意味,瞬间触动了他内心最敏感的神经。一股寒意悄然升起,化作细密的汗珠,自他的后颈缓缓滑落,沿着脊背蜿蜒而下,直至尾椎,汇聚成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董季平从胡英子身前走过,迈向沉重的房门时,察觉到胡英子并未拾头,这样的回避显然是刻意的,但总比眼神交流,甚至停下来交谈要稳妥得多。他想,这个姑娘远比她的外表看起来更为心机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