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听着,清了清嗓子,然后接过旁边的冯景端来的蜜水,润润喉咙,然后才接着道:“祖宗的法度国家的条贯,朕一向敬重。”
自从在庆宁宫醒来后,赵煦就一向如此。
嘴里三句话离不开祖宗法度、国家条贯。
但实际上却是打着左灯,疯狂向右转。
这一点,张方平、苏颂都是看的仔细的。
但曾肇、苏辙,却被一直被迷惑。
故此,张方平和苏颂都知道戏肉来,于是竖起耳朵,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
而曾肇、苏辙却还是老样子,趴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此番风波,两位舍人,因信他人之语,以至国家大臣无故受污,更损太母慈圣之名。”
“两位舍人,固是有罪……”
“但朕,也是难辞其咎!”
张方平、苏颂连忙再拜:“陛下……”
曾肇和苏辙则顿首泣道:“此皆臣等之罪也,与陛下何干?”
赵煦摇头,道:“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朕既未曾立法,也未曾戒下,自是有责!”
“自也当至太母之前请罪……”
苏辙、曾肇再拜而泣:“陛下……”
而张方平心中,却想起了一个事情。
如今,汴京新报上连载的《三国演义》故事中——因士卒踩踏麦苗,于是魏武割发代罚。
这不就是,魏武之事的翻版?
于是,张方平暗道:“难怪有人言:当今圣上,颇类汉唐明主了……”
这种手腕,赵官家们是没有的。
只有姓刘的那几位和姓李的太宗曾经掌握,并将之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张方平内心,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悲喜。
理智告诉他,一个这样的君主是有益的。
但屁股却让他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好在,他已经致仕退休了。
不必面对一个在冲年就已经如此老成熟练,还在不断成长的君主。
这也是张方平、文彦博这样的老狐狸,并不担心赵煦成年亲政后,会让新党独大,乃至于重走元丰老路的原因——新党和新学的主张与追求,是任何专断型君王都不会接受的。
他们想要皇帝垂拱而治!
他们想将皇权,关进制度的笼子!
当先帝察觉到这一点后,就疏远了王安石,于是王安石只能辞相。
先帝尚且如此,当今的权力欲和手腕只比先帝更大更强。
岂会容忍新党胡来?
必是要倚重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支持天子独断的贤士大夫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