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些日本人的银行还没有关门,咱们的钱总归是有希望可以拿出来的。”
“唉……我看不一定。人家张大帅、段芝老总是有枪有地盘的。而且还有一个什么‘中国联合储备银行’,听说那是集合了中国所有地方实力派联合起来开办的发钞行,发行的银元券是和银元挂钩的,永远不会贬值大不了到最后用银元券兑换下储户们存的银元、法币,还有银行发行的钞票。虽然不一定真能永不贬值,可是……总归能拿回一点的。可是这日本人就不好说了,他们大不了一走了之,咱们还能上日本去找他们?”
“我才不信那几位大帅会那么好心肠呢”
“这不是心肠好坏的问题,而是民心。眼下他们在和南方的孙大炮争天下,而自古就有‘得民心者,得天下’一说。他们要是真敢宣布赖账不还,这人心还不都归了孙大炮?这天下还争个屁啊我看最悬的反而是这些日本人的银行,他们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咱们可就真要一家老小去跳黄河喽”
“哼他们真要是敢关门赖账,咱们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反正活不了了……”
“对跟他们拼了他们才几个浪人啊?我们那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淹也淹死他们了”
一众储户商议得满腔怒火,越到后来情绪越是失控,声音也越大。而在一旁“维持秩序”的日本浪人则大多能听懂中文,就是听不懂看到这些中国人的表情,听见他们的呐喊,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这些日本浪人是不知道人民群众的力量有多强大的,面对成千上万群情激愤的民众,他们只是阴沉着脸儿,缓缓拔出了挎在腰里的武士刀……
……
北京,顺承郡王府。
中华民国的副总统,北京城事实上的主人张作霖大帅只是在自己的书房里面,烦躁地走来走去。
各地传来的消息都很不好,奉系北洋资本一系的大银行差不多都是资不抵债了这会儿都已经是关门歇业。甚至连日本人在东北的朝鲜银行也遇到了挤兑风潮说起来这个朝鲜银行在东北地面上可是相当于“中央银行”的,其地位比之奉系真正的“中央银行”东三省官银号来还要高出一头。虽然这事儿让张老将一直耿耿于怀,可是如今这个“中央银行”真要是倒了……这东北的经济也就算是个完了那可是有数亿元的纸币一夜间变成废纸,东北各票号钱庄存在朝鲜银行里面的大笔现金也都立马化为乌有而由这些钱庄票号支撑起来的整个东北金融体系自然也就瞬间崩溃了……之后的事情,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了。
这个时候,他的腰已经佝偻下去,短短的只露出一点儿的头发也都全白了。不过五十许人,还有长命百岁的优良基因,可这位奉军大帅一眼望去,竟然已是一个垂暮的老者了。
潘馥屁股挨着下首的一张椅子,脸色惨白,只是可怜巴巴瞧着张大帅。这位江北才子说起来是这次‘金融危机’的祸首之一,虽然起初他也不赞成这样干,可是最终还是帮着出谋划策,还亲自指挥了一切,结果……今儿是来负荆请罪的虽然一口一个“卑职罪该万死”,可是真要死还是不舍得的。只盼着大帅能发发善心,饶了这一回就好,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面的蠢事了。
“馨航,这事儿……不怪你,都是我让鬼给迷了心窍了。”张作霖缓缓回过头,双目之中看不到一点儿神采,似乎是在看着他,又好像是在看远处的南方:“……这事儿真不怪你,当时你也是不赞成的。只是眼下这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怎么善后,你也出出主意吧,千万别让武汉的那位瞧了笑话咱们东北的爷们不能让几个钱给逼死吧?”
话说到这里,张大帅的眼睛里突然冒出来几屡精光,似乎一代枭雄的气势又回来了:“馨航,眼下的局面我已经和小六子、杨邻葛他们合计过了。他们的意见就是金融的盘子一定不能乱,一定不能崩溃。只要能稳住,咱们的江山就还有希望。要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而要稳住盘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发行新钞票,也就是银元券。只是……还有人会相信吗?而且中g又会不会答应用银元券来救市呢?这个我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潘馥心里叫苦,眼下的局面已然是崩溃了,怎么可能救回来呢?不过还得硬着头皮,搜肠刮肚替老张家出主意:“大帅……咱们现在首先要维持的还不是金融,而是市面的稳定一定不能乱起来。只要不乱,这口气一定是能缓过来的。其实……奉系地盘上面的经济,眼下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南边那么繁荣,可是财政收入和贸易也是非常好的。去年财政就有了盈余,今年本来……是可以填补不少亏空的。”
“……其次就是舆论一定要向着咱们,千万不能像唱空法币那样来唱空银元券。这钞票……说穿了就是一张纸,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关键就是要小老百姓们能相信而小老百姓们又知道什么?还不是看报纸上说的?听外面传的吗?只要报纸上都说银元券好,都说法币不好,咱们就能过去了。”
“……第三就是要继续打压法币决不能让法币在北方市面上继续流通就像眼下法币在南方的情况一样。他们已经实现了外汇管制,也禁止金银输出了。可是老百姓还是把法币当个宝,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没有其它选择吗?因为法币是南方市面上唯一流通的纸币。我们的银元券只要做到这一点,咱们就能化险为夷,而且……还能过得比原来更好。”
“……至于中g倒是一点不用担心。他们也是志在天下的,如果咱们奉系垮了,这北方能归了谁?他们中g眼下才多少人枪?能拿下多少呢?还不是全都归了孙大炮?现在的三分天下的局面可就没有了。所以他们只能挺咱们,连带着受到中g蛊惑的那些人暂时也会力挺咱们的。”
才子就是才子,脑筋一转就琢磨出一大堆的办法,比起张家父子和杨宇霆熬了一夜想出来的都要完全。
张大帅轻轻吁了口气,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馨航果然是我的诸葛亮啊看起来,咱们这一关还是能挺过去的。市面我已经下令军队出来维持了,只要中g不煽动工会、农会跟咱们闹,短时间里面应该能维持住的。舆论嘛……北洋、奉系资本办的报纸自然能把握住,此外就是亲中g的报纸应该也能挺咱们。只是青年党和国民党一系的报纸,只怕……馨航,你有什么办法吗?”
潘馥蹙着眉毛,摇了摇头:“这个……不好办。如果派兵去查封,只怕国民党、青年党要跟咱们打而且就是不打,也会引起恐慌,眼下稳定是第一位的。唉……要是能出点什么事情,转移一下视线就好了。就像中东路、蒙古事变那样。只要外患一来……这国内视线也就转移了,咱们要做点什么自然就容易多了。”
“外患?”张作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拍桌子:“这些小日本输了那么多钱就能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派军队来抢钱的”
潘馥的脸上却滑过一丝欣喜:“大帅,要是日本人能和国民党打起来,咱们可就能解脱了。到时候咱们只要高举抗日爱国的旗帜在后面摇旗呐喊,让国民党去和他们拼个两败俱伤……”
张作霖这个时候脸上却是凝重的表情,他背着手在屋子里面又开始踱步:“这事儿怕不是那么简单。连你都能看出来,小日本和南边打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难道日本人就看不出来吗?他们这回求得是财他们的政府是财阀在背后支持的,眼下这些财阀让国民党狠宰了一刀,损失惨重,急于要想办法弥补损失。至于……这个损失从谁身上找回来,恐怕是没有人在乎的吧?”
“大帅,您的意思是……日本人要对满洲下手”潘馥倒吸一口凉气。
……
山东济南,横滨正金银行济南支店大门口。
这里的局面几乎就要失去控制了,至少有数万名手里攥着正金银行发出了的面值不等的钞票的中国人,将这座气势恢宏的银行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银行的大门则紧紧闭着……捱过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挤兑,身为日本八大特殊银行之一的横滨正金银行,终于支撑不住,宣布停兑了这一宣布不要紧,原本只是几千人的挤兑人群在短短一个多小时以后就发展成了数万之众而且眼见着还在越来越多。看到苗头不对的正金银行济南支店经理忙不迭的给日本领事馆和山东督军署挂电话,请他们派军队来维持秩序。只是这皖系的军队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倒是拥挤在银行四周,愤怒的中国储户越来越多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整个济南城里面流传开了。
“不好了,不好了,日本人的银行要跑啦里面的黄金、白银、外汇已经被他们悄悄转移走了”
“什么?要跑?他们……不会那么不讲信誉吧?这个一跑,以后谁还敢和他们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