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闲嘴上继续着之前的话题。这确实是实话,比起理性过剩的自己和唐亦步,性格风风火火的余乐和涉世未深的季小满更让阮教授警惕——前者对人类兴亡漠不关心,后者对复杂大局缺乏认知,更容易做出危险的判断。
“哎呀,你这说的啥话。”余乐打着哈哈,“我就稍微想了那么几秒,现在早就没那想法了。怎么说咱也是有过命交情的人,我可不想真的当畜生。”
唐亦步盯余乐后脑勺盯得更起劲了。
“哦……”阮闲意味深长地接话道。
“看我心思和明镜似的,你倒是说说你俩出了啥问题?前不久还打得火热,恨不得膏药似的黏着。现在爹在嘴上叫着,气氛和葬礼会面差不多。”
余乐明显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主儿。他故意把音乐换了一首,幽怨的前奏响起,卡洛儿·杨的《泪流不止》取代了原本恶俗的歌曲。
随着歌曲切换,连铁珠子惬意的咕咕声都换了个节奏。
“没什么,亦步是我亲自创造的。后来出了点事,我和他都差点被人弄死。”阮闲大大咧咧地承认,“至于ul-01……后面那位根据我开发亦步时的资料创造了主脑的主要程序。”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余乐啧了声,“我不管你是不是和你自己造的东西搞上了。我说句实话,大家都是坐一条船的人,感情问题最他妈容易搞出事。”
说罢他奇怪地扭头瞄了唐亦步一眼:“……如果他真算有感情的话。”
顺着余乐的视线,阮闲也看向唐亦步。余乐的担忧没错,他现在对话是正常,情绪却整整几个小时没有平复。阮闲恨不得打开脑壳,好好掐住负责分泌相应激素的大脑部位,最好把它挖出来扔掉。
他已经竭力不去看唐亦步了。
奇异的是,这回他没有再感到那股阴暗的愤怒,对于唐亦步也气不起来。说白了,分属不同生命形式,他一开始就没指望对方能拿出多么真情实感的回应。
眼下情况紧张,那仿生人的判断也不算有什么问题。
可自从摸到唐亦步的泪水,阮闲整个人都不怎么对劲。他的十指像是失去了感受温度的能力,心脏处没有疼痛,只有无穷无尽的酸苦。
他对唐亦步说“别怕”,可在看到对方流泪的那一秒,他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屋子。陌生的恐惧和不知所措啃噬着他的脚。
某种意义上来说,阮闲相信自己更为清醒。和nul-00相处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他现在所抱持的绝对不是对于“作品”的珍惜和怜爱。
而这让他越发感到挫败。
……如今这份不正常的爱意正让自己变得软弱。
现在看来,他的情绪整理同样悲惨地失败了。唐亦步抓住了他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瞧回来,阮闲做了深呼吸——有那么一刻,他简直想冲上前去,掰开那个仿生人的头盖骨,检查下那个半个椰子大小的电子脑里到底转着什么主意。
“阮先生。”唐亦步声音软绵绵的,他不叫他“父亲”了,并且毫无疑问在撒娇——十二年前,每当nul-00遇到自己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它都会这么干。
可惜唐亦步的示弱攻势还没彻底展开,一个急刹车把阮闲刚刚萌芽的心软迹象瞬间碾没。
唐亦步做了个深呼吸,确切地朝余乐展现出了杀气。
“操,别冲我来。”在卡洛儿·杨抒情的长叹中,余乐尖着嗓子答道,听着像是紧张到了极点。“赶快问问你们后面那个——路中间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一个少年正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明明是夜晚,他却戴着一副古怪的深色眼镜,正正巧巧站在装甲越野的必经之路上。这里刚好是条岔路,无数检查光束反复扫描,余乐根本不敢贸然做出可疑的变道行为。
那少年伸出一条胳膊,朝他们摆摆手。
“奇怪的车。”他小声说道,阮闲听清了这声嘟囔。
“我没有遇到过这个状况。”阮教授的电子音适时传来,“我的感知迷彩不可能被看破。那个孩子身上一定装载了少见的额外附件。nul-00,你记得监视一下周边的信号状况。”
“啧。”唐亦步不满归不满,就他的动作看来,他还是照做了。“没有发现新出现的通讯信号。”
“把那个孩子弄上车。”阮教授说道。
“理由?”阮闲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