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本册子一百页,其中九十八页都是姜秉儿一个人贡献的。她咬着笔尖,心虚不已地盯着自己的罪证。或者说将会变成一把把砍在她脖子上的大刀。
但也没有后悔当初欺负云溪奉。
毕竟当时她将所有的坏意,全都发泄在云溪奉的身上。
她得到了一个会狠狠反击她,却又不会训斥她的少年。
姜父姜母最后决定,谁都不许提起通城姜家。更不许提及云溪奉。
“栖栖,尤其是你。任何一个大将军都不会愿意被人知道,他曾经被一个小女孩儿当马骑。”
姜父抓着姜秉儿的肩,面色凝重仔细叮嘱。
“如果,如果家门不幸还是被他抓了,一定要将他高高捧起!要多高有多高,让他不要与你一个年幼的小女儿为难。记住了吗?”
当时姜秉儿记得很好。
这会儿被云溪奉问到这个问题,几乎是眼睛都不眨一眼出口成章。
“将军在上,民女自从知道将军为国为民披甲上阵,就对将军怀有绝对的敬仰。民女自知身份卑微,又行事丑陋不堪入目,不敢来叨扰将军,这一年来只能时常为将军的安危在观庙里祈祷。”
她言辞诚恳,目光坚定,说这番话时也无比真诚。
毕竟当初刚得知云溪奉的身份时,是云溪奉率军斩尽杀绝三万敌军,头颅尸首堆满半个城的时候。
她那会儿夜夜做噩梦,大晚上披着衣服眼含泪水坐在八仙桌前,一次一次背着同一套话术。
她甚至还专门去庙中上香,好让自己心中更踏实一点。
而后又掐着指腹,让自己更诚恳一些。
“今日本不该来打扰将军,只是小妹让我忧心。斗胆为将军送上休书一份。”
顿了顿,她飞快描补道:“此举一方面是为了救回小妹,一方面也是为了将军。”
她绞尽脑汁地掰着手指:“将军年轻貌……年轻有为,风流英俊,又位高权重。身上有一门婚事自然阻碍了将军。民女放将军婚事自由,也是为了将军的婚事着想。”
云溪奉听着这话,嘴角都牵动着,似笑非笑地抬眸盯着姜秉儿。
“你倒是会替我盘算。”
姜秉儿谦虚地摇着手,刚想说不敢不敢,就听见云溪奉语气淡淡地问。
“你夸我风流英俊,可是骗我?”
姜秉儿猛地一抬头。她冤啊,她哪里还敢骗云溪奉!
“以前你说我……”云溪奉眯着眼一字一句回忆,“生得奇丑无比,走出去就吓人,一定要我戴着面具。”
姜秉儿霎时涨红了脸。她嘴角动了动,却一个字没有辩解。
她根本不会告诉云溪奉,那是少女时期的她,别扭又蛮横的一种独占欲。
“不骗将军。”
她最终也只是绞着衣襟系带,声音很低。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十三岁的姜秉儿乘着马车掀开帘子,逆着阳光,一眼看见了小河中一身泥泞,手戴镣铐的阴郁少年。
他站在污浊的浑水之中,衙役的鞭子高高挥下,鲜红的血染透了他的衣,打得他单薄的身体踉跄,单膝跪在河流中。流水冲刷着他的身体。
额头渗出血迹的少年仰着头,双目直视太阳,面无表情,又仿佛燃尽了一切感情。
那般狼狈,又那般灼灼刺眼。
他那一眼,牢牢刻进了姜秉儿的心底。
“阿爹,买下他。”
她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