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秉儿被安置在外堂的会客厅中。
此处说是堂厅,也不算。前有中庭后有假山游鱼水渠。
四方厅有两面窄窄琉璃廊,外檐柱之间嵌着镂空雕花格子扇,四面几乎通透,阳光落入。
姜秉儿坐在左侧第二把黄花梨四出头扶手椅上,一侧的四方高茶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碗,一碟时令的果子,另有一碟梅花糕。
她背着的小竹篓放在脚边,通铺的汉白玉地板上还铺着一条四合如意天华锦纹地毯,色泽明艳,灰扑扑的竹篓和她沾了泥土的缎鞋,与那明艳繁华的地毯十分不相配。
此厅配有两个侍女,瞧着是垂眉低眼地,可姜秉儿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她端起茶碗。茶底小芽如舌,汤色清澈。抿一口,也能品出一二。
不愧是大将军府。招待客人的茶色都如此上品。
她放下茶碗时,顺眼扫去。那请她进来的年轻小子站在一侧,多少有几分好奇地悄悄打量她。
时正午时,阳光透过镂空雕花格子扇落入厅中,照在姜秉儿的后脑发髻上。
她只簪着一朵简单的珠花。珍珠还算是上品,翡翠玉花瓣上脉络雕刻明显,微薄透光。比起京中时兴的,倒是有些偏南方那边的巧手工。
小纪好奇,可不敢多嘴问。将军府一年到头能上门的客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手掌。更别提女子,那根本就没有。
这位穿着简单,仪态得体的年轻姑娘,到底是和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敢问,可盼着有人来问。
将军府如今管内宅的,是云三夫人。
被请进来了一位年轻女客,破天荒的头一遭。小纪寻思着就派人去通知了云三夫人,这会儿听着厅堂外匆匆的脚步声,人该是来了。
姜秉儿也听出了。此处厅堂四面通透,两侧琉璃廊上有人走来,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知如今的云家是谁在当家,但是总归是长辈吧,她理了理衣袖,整理好表情。
人从琉璃廊转过半壁玉屏,脚下匆匆,双面通透的绣花团扇挡在脸前,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年岁不大,眉眼清秀的少女。
姜秉儿起身,却到底有些茫然。
眼前少女年岁不大,顶了天与她同龄。可她不记得云溪奉有和她同龄的妹妹。
那少女衣着华丽,双髻上簪着金钗玉篦,耳垂明月珰,目光落在姜秉儿身上,眼神从惊艳,逐渐变成警惕。
“家中来客了,是我招待不周。姑娘打哪儿来,寻我家将军有什么事?不如与我说说?”
少女笑吟吟在主位落了座,摇着手中双面绣扇,一双眼紧紧盯着姜秉儿。
看她发髻,看她衣着,看她露在外的手,看她沾有泥点的裙摆,已经放在地上的小竹篓。而后,团扇下,她要笑不笑地翘起嘴角。
姜秉儿有些迟疑,听她这般说话,倒像是家中做主的。
小长辈吗?看着也不太像啊。
她拿捏不住态度,小纪反应过来了,直接板着脸嚷嚷。
“我派人去请三夫人,怎么表姑娘来得还比三夫人快?哪有您一个姑娘出来待客的道理?!”
表姑娘?姜秉儿眨了眨眼,倒是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了那少女身上。
被叫破了身份,梁姝面色挂不住,凶狠狠瞪了小纪一眼,手中团扇摇个不停:“婶婶不要梳妆打扮吗?我刚好得闲,来替婶婶待客有何不可?总之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表姑娘,那就是做不了主了。姜秉儿抬手行了个礼,简单只说了自己姓名,从临泉镇来。
至于要跟云溪奉说的事,她哪里敢跟一个表姑娘说。
那等丑事,只怕云溪奉瞒得死死的,谁也不知道的吧。
临泉镇,听都没有听过的小地方。梁姝再看姜秉儿的衣着,放松了些。
“你只管说,是和钱财有关的就告诉我。这种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姜秉儿越听越不对。或者说她依稀察觉到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