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杯子,竹风沉吟道:“老大人,这重修旧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口口声声说今日是王宴,为何不见南诏王呢?诶诶诶,蒙演习,您不必不悦,我知道,以我的级别,自然是不必王上亲自接待。可是,年初的时候,你们南诏可是伙同西戎杀了我五万大越兵士,如今,你们一声要重新结盟,我们就得无条件答应了?这未免……”
竹风没有说完的话,谁都明白。瑰月此时也认为他讲得很有道理,抛开南北矛盾不谈,南诏出尔反尔,的确是难以令人信服。
“不瞒各位,不是我父王不肯来见,实在是……”
蒙慕白红着眼圈,讲述了南诏宫廷的隐秘:“我父王因为长期服食莺粟花粉,中毒深重,如今已经形销骨立、虚弱不堪,实在是无法会客了。”
什么,瑰月倏然抬头,惊诧不已。南诏王也中了莺粟花毒?而且已经病势沉重,无法见客了?
“这一切都是金铃夫人布局做下的,包括与西戎人的合作。我父王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弃夏人而就西戎人的想法,只因为西戎人无论生活习性与处事方式与我南诏大相径庭。”
“听闻这位金铃夫人也是夏人?”鬼童突然问。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蒙慕白点头道:“不错,她的确是位夏人。而且是你们镐京的一位权贵送给我父王的。”
“这倒是奇怪了,金铃夫人既是夏人,为何要引兵攻打自己的故国。”竹风拧眉问。
“这我就不知了。”慕白小王子的眼神空蒙,回忆起了从前:“其实,我父王从前也算是个英明的君主,与我母亲更是情深意笃。后来,金铃夫人来了,因为是大越权贵所曾,我父王不敢拒绝,就将她收入后宫。我母亲是白族公主,容不下男人三妻四妾,就跟父王理论。那时候的金铃夫人真是狼狈……”
她孤孤单单、凄凄惶惶地立在大厅里,眼里的泪要落不落地样子。
彼时,蒙慕白已经有个三四岁了,懵懵懂懂中又晓了一些事,他直觉这个姨姨与他从前见过的女子都不同。
皮逻阁一眼就被这个女子吸引了,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衫子,却有种高贵的气度。她举手投足间透着良好的规矩、礼仪,必定不是平凡的出身。最令人在意的是,她眉间的轻愁薄忧,总让皮逻阁有为她抹平的冲动。
男人最是忌讳对一个女人产生好奇,一旦男人对一个女人好奇起来,那么离他沦陷其中也就不远了。
“父王无视母后的哭闹,执意将金铃夫人留在了无相宫。这位夫人还真有点儿门道,一来就治好了父王多年的沉疴,这使得父王一刻都离不开这位夫人,哪怕是与大臣们议事也要带着她。我母后有感于色衰爱弛之痛,经常发些悲春伤秋之语。父王只管与这位夫人双宿双飞,尽不作理会。后来就……”
蒙慕白说到此节,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郑回就接着诉说了这个故事。
“后来,不知这位金铃夫人用了什么方法,使得白王后狂性大发,公然在一次祭祀仪式上持刀刺杀王上。王上非常生气,言说南诏女子妒心太重,不如中原女子贤惠。就在那次祭祀上,王上宣布休弃白王后。”
瑰月一时感慨,男人自己见异思迁,还想将责任归咎到女人身上。如此狭隘,这还是成就了南诏最辉煌时代的君主吗?
“我母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回到娘家后,就投湖自尽了!”
蒙慕白紧紧抿着唇,硬是不放眼泪顺流而下。
“慕白,男子汉哭并不丢人,你不用忍着,想哭就哭吧!”
郑回拍着小王子的肩膀安慰着:“你是你父王的嫡长子,肩负重任,哭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一蹶不振、再难抬头。”
说完话,郑回体贴地说起了后事,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在席间的毕竟有女子,小王子不好意思了。
“要说王上也不是个糊涂人,金铃夫人入无相宫多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加上她的容颜一直不曾改变,王上就有几分相信大伙的议论了,认为这个女子不祥。恰那个时候,我们同西戎人也产生了一些龃龉,就有人提议,不如把金铃夫人这个女人送给西戎的酋长,用一个女人换得两族的和平,划算!”
瑰月撇嘴,金铃夫人固然可恶,但这些提议用她换取和平的人也不地道。靠美色贿赂敌人的人让人鄙视,那些个美人,都是别人的姐妹,别人的女儿,凭什么要出卖身体换取旁人的安宁呢!
收拾好了心绪的蒙慕白耸动了两下鼻子,抢着诉说起来:“我父亲还在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就改变了态度。他严词拒绝了送金铃夫人去西戎人那边的提议,并从此后对金铃夫人开始言听计从起来。”
这又是个离奇诡异的转折啊,难道是金铃夫人预感到了危机,使了什么手段,使得皮逻阁不但一改前衷,反而对其言听计从起来?
蒙慕白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不错,她就是通过提炼的莺粟花粉加入酒中,使我父王上瘾,从此离不开这种酒,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
这以后,金铃夫人就开始命令民众耕地之余,也种一些珍贵的药材。当然,药材的种子都是她提供的。这些药材被卖往周边诸国,为皇室赢得了巨大的利益。所以,众人对王上迥异从前的作风并不怎么上心,反倒是称赞金铃夫人的呼声越来越高,到后来,金铃夫人已经隐隐有架空皮逻阁之势了。
“三年前开始,金铃夫人的下属就开始在民间鼓吹种庄稼无益,不如种金铃夫人的珍贵药材来得赚钱。一些向利的乡民依言行事,果然赚了不少钱。太和城同拓东城的百姓趋之若鹜,弃了庄稼,改种各色药材,他们同样获利颇丰。这其中,莺粟花的收购价最高。全株,从种子到根茎,金铃夫人都有收购。”
瑰月听到这里,已经暗暗心惊了,莺粟之害,她是知道的,没有想到南诏的金铃夫人竟丧心病狂地命全民种植这种东西,真真可恶。
“不仅如此,”蒙慕白苦笑道:“她还开始跟西戎人勾搭起来。你们说讽刺不讽刺,从前,她死也不愿意被送去西戎,后来,却自己跟西戎人勾勾搭搭。父王不理事后,南诏的军队就有部分依附了金铃夫人,康德之殇,只能说是部分南诏人所为。更多的人却是深受其害的。”
蒙慕白看到在场的几个客人都不说话,也知道毕竟南诏人难辞其咎,他不由说道:“其实萧天佑没有死,而且,是你们大越人自己泄露出了行军布阵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