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李仲夏这样一闹,使事情的影响面进一步扩大,才惊动了闻学究,才有了闻学究下定决心搞清楚玉璧里符文意思的后事。
闻学究发动了不少学者一起研究,他们翻阅了不少古籍,走访了不少大儒,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清楚了玉璧里符文的意思。之后,闻学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细细分析了那两句话的含义:佳山者,崔也;圣母者,高尚睿智的母亲也;母仪天下,那更好解释了,那是指可以成为皇后的人。
懊丧地拍着手,李铁柱道:“就这样,当大老爷意识到这是个抬举贤妃的局时,为时已晚,蕲州街头巷尾都知道这事儿了,有人已经直接提出来问,难道这是天道降旨,贤妃娘娘才是上天选定的人?”
李孟春无语,这个哥哥哟,怎会如此迟钝,居然做了敌人的“枪”。旋即,李孟春又摇头,这事儿,若是他摊上,说不定也发现不了其中玄机,直到最后谜底揭晓,才能明白敌人的用意。只能怪敌人用心太机巧,怪不得大哥太迟钝!不说别的,往玉石内部写字,写的还是失传的夏文,仅就这一条,就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李孟春摩挲着下巴,沉思着。片刻后,他抬头问:“你方才说惹了两件事,还有什么事,你快快说来。”
其实不止李孟春、殷桓娥两口子闹得沸反盈天,蕲州东府里,大老爷夫妇也不太平。
沈大夫人向来柔懦不管事的,可自从沈蓉当上德妃后,沈大夫人就变得强势起来。她仅留下生养过孩子的妾室,其他没有生养过孩子的妾室全部被赶出了李府。对庶子、庶女她从前是不管不问,倒还算是客气。如今,她经常责打、辱骂庶子庶女,东府后院一片凄风苦雨。
李刺史见孩子们整天拿幽怨的眼光看自己,一时不忍,说了沈大夫人几句,沈大夫人竟然一反常态,毫不低头,更别提认错了,甚至她广袖一甩,就抹着泪,回徽州沈家去了。
大老爷见夫人这样嚣张,不把他这个夫主放在心里,很是恼怒,心想,你回娘家就回吧,老爷我定不去接你,看你慌不慌?怕不怕?他笃定自己夫人在娘家住不了几天,一定会灰溜溜自己跑回李家,到时候,看夫人脸面还往哪里放?!
事实是,这回李大老爷完全料错了,大夫人回去娘家后,完全没有急着回李家的意思,因为人家很忙。
沈家是天下第一富商,家族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但自从沈家出了一个德妃之后,沈家的掌舵人沈大老爷就不再专注于做生意,而是积极地投入到各地的修桥补路、救济贫困的事业中去了。各地百姓乡民受到沈家恩惠者无数,对沈家那叫一个感激涕零,沈老爷总是和蔼谦恭地笑笑,说不需感激,他这样做,都是宫里头的德妃娘娘吩咐的。德妃娘娘说,沈家的钱财得之于民,当惠及万民。
如此谦恭,如此慈悲,如此心怀天下的女子怎能只屈妃位?于是就有人提议上书请愿,请封德妃为皇贵妃。在请愿书上签名或是按手印的人越来越多了,据粗略统计,怕是不下万人!
这样的“事业”,沈老爷一个人忙乎自然是不够的,现在妹妹回来了,堂堂蕲州刺史夫人为他摇旗呐喊,那效果,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不错,沈大夫人就以她蕲州刺史夫人的身份,遍访徽州士绅名流的女眷,向这些夫人鼓吹支持德妃的好处,暗示德妃上位他们将得到的利益。一时间,徽州上下都刮起了一股请封德妃娘娘为皇贵妃的风潮。
等大老爷听到消息的时候,徽州刺史请封的奏折和万民请愿书已经送往了玉京。
“胡闹!胡闹!”李孟春烦躁地在帐内走来走去,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他抬眼看到缩着肩膀,站得远远的李铁柱,便瞪着眼睛问:“我哥是怎么想的?大嫂也一把年纪了,就这样让她回了娘家?也不去接?现在好了,弄出这样的事儿来!”
李铁柱再次讷讷,最后还是不得不把后面的话说完:“大老爷从前说一不二惯了,哪里能忍得了大夫人飞扬跋扈的样子。他……料定大夫人舍不得少爷们,一定很快就会自己回来李家,就一心去关注惜河那起子‘天降祥瑞’的事儿去了。”
李孟春立定,声音高亢了许多:“什么?那个事儿还没完?”
“呵呵呵”李铁柱干笑:“没完呢!大老爷凭着多年的官声压下了舆论,还没有松口气,隔壁江州的刺史就过来串门子了。”
“紫衣侯?他不是向来看不上我们李家,为什么突然过来串门子?”
江州刺史袁紫衣,是个寒门出身,靠科举入仕,爬到高位的官员。他的志向就是有一天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所以人们背后戏称他为“紫衣侯”。后来新朝确立,新帝见他尚算清廉,又主动投靠新朝,就允他继续为江州刺史。他向来看不上靠祖上封荫获得高位的李家兄弟,这回怎么不请自来了?
“他说他特地来看‘天降祥瑞’的!”李铁柱瓮声瓮气地说:“事实上,‘天降祥瑞’这话也是他首先说出来的。”
袁紫衣一来就咋呼呼要看看“天降祥瑞”,念在都是同朝为官的,李仲夏也没跟他计较,就命人带袁紫衣往施老爹家去了。
李孟春紧盯着李铁柱,问:“他闹什么幺蛾子了?”
李铁柱冲二老爷伸出大拇指,意思是称赞二老爷“神机妙算”,哪知道二老爷不买他账,双眼暴突,作要打人之势,李铁柱吓得直嚷:“我说,我说!”
袁刺史见到“天降祥瑞”,纳头便拜,唬得在场的人都一愣一愣的。袁刺史可不管众人怎么想,他拉了施老爹,关起门来嘀嘀咕咕了半炷香的时间。
“后来呢?”
“大老爷在府衙里久候不至,就有些奇怪,派人去问,说袁刺史花钱,买走了那块玉璧。”
李孟春叹了口气,意态阑珊地说:“想必——袁刺史也已经上书玉京,说惜河天降祥瑞,请陛下顺应天命吧!”
李铁柱默了默,才点头道:“是的,奏折和玉璧也已经在去玉京的路上了。”
李孟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哥特地派家将来责备他不该任由夫人上书请封沈蓉,那他呢,他都干了些什么,是如何让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的?这下好了,闹着要新皇加封皇贵妃的两派居然都跟皇后娘家有关系,这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才甘心吗?这让在宫中的女儿知道了,又该是怎样的难过呢?
李孟春烦闷不过,就扯了扯领口透气,突然,他一顿,兄长向来稳妥,不是糊涂人,这次的事情,明显是局,兄长难道看不出来?莫非,他是故意纵容事态发展的?
李铁柱觑着二老爷从怒容满面到安静平和,不由在心里佩服大老爷真是了解二老爷。二老爷的反应竟被他料得一般无二!
“大老爷说了,这样精妙的局,岂是一个小小的崔家能做出来的?沈家如此惺惺作态,一改旧日风貌,难道没有人出谋划策?大老爷说了,既然大家都想踩着李家搭桥,且让他们得意几天,麻痹一下敌人,我们也吃不了多大的亏。这场闹剧,终会有人出来收兜的。”
制衡之术!李孟春惭愧地拍了拍脑袋,他竟然没有兄长看得明白,他不如兄长多矣!
想明白后,李孟春也不想写什么回信了,他郑重告诉李铁柱道:“你这样回复兄长,桓娥刚愎,我亦无奈!兄之意思,我已明了,静待发展。”
李铁柱懵懂地点头,见二老爷不再言语,就错愕地问:“二老爷,没了?就带这两句话?”
李孟春望着这个家将,心里却想到了别处,良久后,他又叹息一声,消沉地说:“让兄长把大嫂接回家吧,这把岁数了,还让她常住娘家,算个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