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瑰月从萧世子眼中看到:很有可能是陷阱,不管他。
世子妃倒像是被十世善人附了体,摇着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执拗地看着世子夫君。
一阵对峙,世子爷终究败下阵来,他叹气,无奈地对侍卫长吩咐:“带一队人在前面开道,我和世子夫人要进去看看情况。”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用手按着她的右腿,匍匐在一片青草地上。听到动静,老妇人机警地扭过头来查看,见是一对年轻男女领着人走进林子,老妇人才松了口气。她立马伸手,哀哀切切地求救:“公子、夫人,求求您们,救救老婆子吧,我被毒蛇咬伤了,完全动不了,这里虽离官道不远,到了晚上那些猛禽野兽也不会顾忌了,肯定会要了老婆子的性命啊!”
这个老妇人一副很平常的样貌,圆脸塌鼻,粗眉阔口,唯一双眼睛如秋日澄湖,盈盈澈澈,令人忘俗。
就是这一双眼,令瑰月顿生好感,立刻上前关切询问:“老人家,您怎么一个人在此,还被毒蛇咬伤了?”
老妇人一边呻吟,一边说:“我是附近的山民……我老伴儿是这里的土郎中。半年前,洞庭湖上的范大王在我们这里掳走好些个青壮去给他们建营防,我们的独子也被掳了去。营防建好,他们还要我们拿百金去赎人。我们就是普通百姓,哪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他们……他们就将我的儿子杀死了!”
老妇人掩面痛哭起来。
又是一个被水匪祸害的故事!虎威军这次能一举剿灭这些匪徒,当真是功在百姓啊。当然,也离不开萧家的帮忙!好在她没有一时任性,同萧家生隙。且这两日昊明一直小意温柔,可见也是有修补之心的。未来,也许可期!
毕竟场合不对,瑰月按下亦酸亦甜的心绪,游目四望,不远处丢了一个背篓,背篓外散落一地的草药。
“老人家,那您这是……”
老妇人胡乱地用手抹着泪,强压下悲痛,继续哽咽着诉说:“我老伴儿悲伤之下,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也去了!现在就剩下我这个老婆子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先是失去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又失去老伴儿,瑰月看老妇人已中毒在身,若是再悲伤过度,引得毒势更猛,就大大地不妙了。于是,她转开话题问:
“老人家,您这是在挖草药吗?”
萧世子一直比较理智,凤眸一瞬不瞬地审视着老妇人:此人如此凑巧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范钵的余孽?月儿毕竟单纯又心善,一点不知防范啊!少不得,只有我多加留意了。
略匀了匀气,老妇人点头说:“是啊,我从前随我们家老头子,认识了一些药草。儿子没了,老头子也走了,老天爷又不肯收我这把老骨头,我也只有撑着活下去了。我年老体弱,也种不动地了,就想挖点儿草药,到下面镇子里的回春堂去卖,也好换几个钱买点儿米粮度日。不想,今日一时不慎,竟被长虫咬了一口。”
不知为何,老妇人无助的样子,让瑰月很是揪心。从前她可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可见着这个老妇人凄苦的眼神,就很想帮助她。
从侍卫那里要来水壶,瑰月要喂老妇人喝水。显然是渴坏了,老妇人自己拿起水壶,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半壶水才罢休。
“您说您被毒蛇咬伤了,是什么蛇,需要我们为您包扎一下?”
被毒蛇咬伤,只是不能行走而已的吗?还能大声呼救,还能一口气喝半壶水?萧世子的怀疑并没有收藏,直接写到了脸上。
“哦,不过是我们当地寻常的一种毒蛇,毒性并不是十分剧烈,我方才撑着敷了草药,倒也不需再包扎了。就是这毒能让人腿脚一时麻痹,害得我走不动道了!”
瑰月又从侍卫那里讨要了些干粮,一小块一小块地掰开,喂给老妇人吃,一边恳切地对萧长空说:“洞庭湖水患如此害人,还是朝廷治理不力!老人家这样可怜,不如我们带她一程吧,将她丢在这里不管,恐怕天黑了,就真有猛兽来把她老人家叼走了。”
萧世子还能说什么呢,他家小娘子都发话了,他反对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他可不想在娘子心中留下见死不救的恶名!但是,这落难的老妇人出现得如此凑巧,想不让人怀疑都难啊!罢罢罢,不管了,是歹人放在身边监视起来反倒安全些。若果真是个落难的老太太,就当是日行一善了吧。
世子妃说的带人一程,七带八带地,就将老妇人带到了萧家,这是后话。
车厢里,李瑰月人与老妇人实在是投缘,相谈甚欢,倒把个世子冷落在一边。
“哎呀,老人家,您讲的这个菌子真的这么好吃吗,说得我都馋了。”说话间,瑰月口舌生津,倒真的像馋嘴了,她一时晕生双颊,几许羞赧。
老妇人笑得慈祥:“就是乡下地方的一种寻常菌子。您们是贵人,啥好东西没有吃过?也许真见了,也就不稀罕,不想吃了呢!”
“不不不,老婆婆,听您说的,一定很好吃,有机会,我们一起尝尝如何?”
萧世子在一边捂脸,这还是蕲州贵女、萧门宗妇吗?这就是一只小馋猫啊!
老妇人大约因为获救,又补充了水和干粮,慢慢缓过来了。她平凡的脸上此刻也有了些光彩,笑眯眯地说:“那简单啊!等开春了,天儿暖和了,只需几场雨下来,这些菌子就全都露头了。到时候,老婆子就采它一大筐,咱们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您看如何?”
萧长空此刻向妻子看去,她的眼里都是小星星般的光芒,正点头如捣蒜:“好哇好哇,一言为定!老婆婆,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做各种菌子美食,大快朵颐!”
萧世子都气笑了,敢情他带着她四处吃的美食,还比不上一个乡野老妇描绘的一种普通菌子?
他一气恼,就不阴不阳地问:“那不知能不能带上我啊!”
美目里星河灿烂,瑰月嫣然一笑,娇声说:“没有问题,好吃的东西自然是要与夫君共享的!”
我跟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较什么劲儿?总之,只要她高兴就好。
萧世子的心绪莫名被妻子这不带防备的笑脸安抚,愉悦的笑容爬上他的俊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一头的老妇人看夫妻二人这样情形,好看的眼睛却眯了眯,不过须臾间又变成了一副慈祥老人该有的模样。
阴谋诡计,如影随形。李瑰月不知道的是,在萧家的内院中,正上演着一曲大戏。她的贴身大丫鬟红樱正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压在春凳之上,接受着杖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