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谣走了之后,晏亭才掀了被子起身,坐在榻上锁着眉头沉思,许久之后,苍双鹤信步走来,晏亭抬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早先的时候便已经想好,待到苍双鹤过来,她便问他如何看待玥谣此行的目的,可当真出口的时候,却是这样问道:“待到我韶华老去,你可会后悔当初没有应了玥谣公主?”
苍双鹤立在榻前,伸手拉过垂在晏亭身前的一缕发,浅笑道:“若然不知自己可是做对了选择,还如何能以苍双氏子孙自居?”
晏亭将自己的脸埋进曲起的双膝间,蜷曲着身子闷声闷气道:“这女装当真穿不得,如今我换了这身衣服,倒也像寻常女子一般的多愁善感,你定要取笑我了。
苍双鹤靠着晏亭坐了下来。手指依旧把玩着她的发,近来他发现她的发比之先前的玉器把玩起来更加的舒服,尤其喜欢将柔软的发丝缠绕在指间的感觉,靠在她身侧听她软语呢喃,这会儿她的善感绝非因为玥谣向她坦白心声引起的,自然更不是因为她穿着女装的缘故,单纯只是她心中承着担心,无处宣泄罢了。
“好了,先不讲这些了,信常侯差人送了拜帖来,此人你当见一见的。”
先前玥谣来访,出乎了晏亭的料想,倒是不及防备,这会儿听见信常侯府中来了人,晏亭直觉便是要换衣服,却是被苍双鹤拦住了,他浅笑着告诉她,若是旁人,她还是遮掩一下的好,可这个倒是不必了,听他这样的说法,倒是越发的勾出了晏亭的好奇,稍事休息了一番,便差章化将来人直接带了过来。
晏亭已经开始装病,不管是不是熟悉的人,她一律在自己的卧房接见,待到章化将那人带来之时,晏亭是当真的好奇了,不等她开口,来人的视线急切的看了她一眼,便转到了别处,眼神泄着焦灼,见坐在一边的苍双鹤”直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大声道:“求鹤先生救救我家五公子。”
苍双鹤一派悠然,平和道:“瑶童,起来吧,将你家五公子现在的情况同晏相好生说说。”
瑶童迟疑了片刻,随后站起身子,苍双鹤让他把卿玦现在的情况与晏亭说,举目四望,依旧没见这房间里有旁人在,遂搔着头不解道:“先生,晏相何在?”
晏亭拧了眉头,出声道:“本相在此。”
瑶童听见晏亭这一句,竟夸张的向后一跳,随即才把视线对上晏亭,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之后,伸手拍着胸口道:“我家五公子最为敬佩的便是鹤先生,他如何要开小人玩笑。”
晏亭狠狠的瞪了瑶童一眼,怒声道:“你这厮先前便一直瞧着本相不顺眼,背后还要同人说本相拐了你家脑子不甚活络的五公子,你当本相不知,本相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与你废话,快些把卿玦目前的情况说给本相听,不然休怪本相与你翻旧账。”
瑶童眨了眨眼,随即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起来:“原先我是不知道五公子究竟有何危险,可是侯爷命人来给左相大人传信,五公子便要我截了那个送信之人的消息,随后侯爷也默许我过来了,大王已经暗下命令囚禁王后,且宫中与左相有过交往的,如张总管等人,一并严禁出宫了。”
这个消息并不令人感觉意外,最早的时候苍双鹤已经面面俱到的分析过了,随后玥谣也出现证实了这个消息,晏亭无心理会,坐直身子盯着瑶童,微微颤着声音道:“你家五公子现在可还安好?”
瑶童瘪瘪嘴,虽然已经长成个少年了,却还是有孩子的表现。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随后憋着一股哭腔道:“五公子从宫中回来之后,不吃不喝,不说不睡,坐在雪地里发呆,任谁也拉不起他,只听说侯爷要遣人来此,才有了反应,让我过来。”
第二二七章 相思谁人解
听了瑶童的话,晏亭如何还能沉得住气,伸车掀了缎被就要下地,却被苍双鹤伸手拉住,晏亭皱眉回头,冷声道:“作甚?”
先前晏亭总觉得苍双鹤那一派淡然超尘脱俗,如今这个时候再看他脸上的云淡风轻,只觉他定是投胎的时候忘记带上心肝肺,半点人性也没有,说话之时也没经脑子,口气中透着隐隐的不耐烦。
苍双鹤却不介意晏亭这样的态度,手自是不肯松开,依然故我的浅笑道:“你病着,理应多做休息。”
她如何有病,那不过是欺世的借口罢了,如今苍双鹤却拿这点来同她说,晏亭体会着他手中的温柔,略略沉稳了心思,透彻的想过之后,倒也明白了苍双鹤的心意,他知她惦着卿玦,却还将瑶童带到她面前说话,小不忍则乱大谋,卿玦此刻心中痛苦,却还算安好,如今朝中百官皆知她称病在家,若她此时去往信常侯府,只会将卿玦与她自己逼进绝地,且还乱了苍双鹤的盘算。
虽也有方刚血气,可毕竟不是有勇无谋的庸人,不过须臾,晏亭便收了自己的莽撞,静默了声音,耸答着脑袋坐在榻上,全无方才的激昂了。
瑶童先前并不喜欢晏亭,在他心中,卿玦比他更似需要照顾的人,卿玦的世界中从来也只有那么两三个人,没有那么许多的杂人乱事,可自那日晏亭走进卿玦的海棠花园,这一切便不复存在,恁般美艳的卿玦居然那么深刻的爱上了一个人,且还是个“面貌粗鄙”的男人,细算下来,瑶童非但是不喜欢晏亭的,而且他还有些恨着晏亭,他觉得是晏亭把卿玦带坏了,一定是晏亭用了什么鬼魅的招数迷惑了卿玦,不然那般好看的卿玦怎会走火入魔似的想着晏亭。
如今得见晏亭真容,瑶童倒也不再怀疑卿玦如何会爱上晏亭,也不过一夕之间,瑶童甚至也如卿玦一般有些依赖起了晏亭,觉得晏亭是卿玦此时的救命稻草,事实上,晏亭方才的表现也是令瑶童满意的,可只是一个动作,待到苍双鹤阻止,她便当真放弃了,见此情景,瑶童如何能镇定,慌乱上前一步,急声道:“先生,左相大人,我家五公子看上去十分不好。”
晏亭倏地抬头,视线从苍双鹤脸上游移到瑶童那一张盛满惴惴的稚嫩面孔,随即又转回苍双鹤,见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晏亭当真沉不住气了,伸手探到榻头的磁枕边,摸出藏在枕下的短刀,瑶童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惊恐道:“左相大人?”
瑶童声落,晏亭已经用短刀割断了垂在胸前的一缕墨发,伸手递到瑶童面前,沉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五公子,让他等着我。”
来此的目的是想搬救兵的,可到头来却只得了一缕头发,瑶童大失所望,并没有立刻伸手接住,不甘不愿的问道:“小人来此一趟,只带这个回去复命么?”
晏亭并不敢去看苍双鹤此时的表情,见瑶童并不伸手接过她的发,硬着头皮颔首道:“带这个回去,你家公子会明白的。”
瑶童看了看晏亭手中的发,又转过头去看苍双鹤,他依旧淡然的笑,也伸出手来,轻缓道:“若然只那一缕发你觉得不放心,便将这个一并带回去。”
瑶童顺着苍双鹤的声音望向他的手心,随即瞪圆了眼睛,不解道:“公子寻了这簪子好久,遍处找过,也没寻见,先生从何得来?”
从苍双鹤出声,晏亭便转过头盯着他的手心,瞧清楚之时,心口顿时收紧,捂着唇颤声道:“这个—— 是卿玦的?”
不等苍双鹤点头,瑶童已经抢先说了话:“我家五公子先前从不见喜欢这些小物事儿,自从当了将军之后,手头有了余钱,见了好看的发簪,总要我去给他买回来,却从不见戴,倒是闲了一段时间,我以为公子终究把这费钱的嗜好给忌了,却是不想,那一日偶然间瞥见了这根簪子,便像着了魔一般的惦着,左相大人想来也清楚,我家五公子也就那么些余钱,好在这簪子并不太贵,买也便买了,可不想一日五公子竟将它丢了,那之后又魔怔了一阵子,寻了好久,终究没找到,可是把五公子心疼坏了。”
瑶童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些秘密的事情献宝似的同不知情的晏亭炫耀着,可晏亭却愈发低垂了头,心随着瑶童的话一阵阵的抽搐,直到瑶童带着她的发和苍双鹤给他的簪子走了之后,晏亭才恹恹的出声:“那绝情草当真有那般的作用么?”
苍双鹤答得肯定:“自然。”
晏亭依旧不抬头,声音中透着一丝忧伤:“若当真如此,你要如何解释如今的卿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