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板摔得山响,随后回了榻,晏亭以为自己难以成眠,可也才辗转了三四次竟沉沉的睡去了。
那一晚梦中全是连片的桃花,苍双鹤在桃花中对着她笑,她迎着他的笑脸慢慢的缩小,缩成了初见他时候的模样,可他还是现在的模样,也还是那样的笑。
她在梦中惶恐着,十分的不甘心,嘤嘤的哭,他问她怎么了,她回他,若是这么小便不可以嫁给他了,然后他笑,不知何时他的怀中竟拥着一身喜服的萱草雅,他说他并不喜欢她,只当她如妹妹一般,觉得她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十分有趣,闲来无事当她是乐子一般的逗逗而已,他喜欢的人是萱草雅,他这样的男子,唯有最别致的女人才能与之相配。
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晏亭才肯承认,原来她是这样的爱他了,爱到受不得一点点的伤感,十五年前她做了一件被阴业训为愚蠢至极的事情,那便是用自己的性命换他侧目,这一刻,她竟还是做出了同样愚蠢的事情,竟再次投身入了碧潭,他说过不会再让她溺水,她要看看他会不会只是逗逗她 …
“云……”
依稀听见了轻唤着她名字的声音,嘴角勾了笑,她便知道他不是逗她的,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咫尺的笑容,眉目间透出了欢喜,看着他玉雕一般的长指慢慢的探上了她的唇—— 等等,这样的触感好像并不是梦,猛地翻身坐起,伸手拍着自己的额头,发现会痛,而躺在身边的苍双鹤也没有消失,想也不想抬腿就踢上了苍双鹤的身子,咬牙切齿道:“死妖孽,昨夜去哪里了?”
待到听清自己问了什么之后,脸上顿时涌起了热浪,接着又结巴的补充了一句:“这里是师父的地盘,你这个外人不要随随便便的乱闯乱晃的。”
苍双鹤只是眉眼含笑,不解释昨夜去了哪里,也不反驳晏亭话语中的漏洞,慵懒的翻了个身子,曲起一条胳膊撑着头看着面容微红的晏亭,柔声道:“你还真能睡,他夫妻二人等你不着,已经上路了,晏忠也临时有事先走了。”
错愕的晏亭忘记了先前的问题,急声道:“走了,他们都去哪里了?”
“总算是新婚,人家要单独待几日,总不好拦着不是?”
“那晏忠呢?”
“去替我转个消息,大概三天就可以回来?”
苍双鹤每一句都答得头头是道,可晏亭斜着眼睛盯着苍双鹤,总是不信他的,半晌咬唇道:“为何我总感觉巧得有些过头了?”
苍双鹤并不细细的解释,柔声道:“我听见你肚子里有声音传出来了。”
经过苍双鹤这一提示,晏亭才发觉自己饿得有些难受,瞧着外头老高的太阳,没想到自己当真这般的能睡,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完好着,这次苍双鹤还算是君子,放心的下了榻,捡起一头的外袍套上,不理会身后的苍双鹤,脑子静了之后才想到她是要生气的—— 他竟然让她等了那么久,盘算着时辰,昨夜睡下定然已经过了子时了,都不知道那厮干什么去了,问了他也有办法岔开话题。
出了木屋就向山洞走去,她记得昨夜萱草雅备下的那桌丰盛的喜宴并没有动过多少,那么多,就他们几个人吃上四五顿不成问题的。
却不想翻遍了山洞竟没寻到半块吃的,更别说她方才幻想着的喜宴了。
咬着牙冲到山洞口,果不其然看见苍双鹤一脸奸佞的笑——纵然他这个时候笑得千娇百媚,她也会觉得他是一脸奸诈!
“这几日偶然见发现这里别有洞天的,这山谷的深处有一个妙地,适合赏花观景,闲谈用餐。”
苍双鹤这简单的两句,晏亭随即便猜到了他话中所指的是哪里,说的直接些,那里算是阴业准她独处的空间,**高山,一处对着桃花涧,低矮处密布桃林,最别致的是中间有一方较之外头的碧潭差不多大小的浅池,里面的水四季常温,她喜欢在里面泡身子,不过也只是在靠近岸边的位置泡,从不敢涉足其间。
其实晏亭很想去中间看看,那里有一方平台,一丈见方的大小。远远望去,玉石一般的光润圆滑,总不似天生造就的,斗胆问过阴业几次,他也只是冷淡的告诉她,待到她有能力的那日亲自看看就知道了,所以,她看着它十几年,还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何物。
不管苍双鹤藏了怎样的心思,晏亭还是跟在苍双鹤身边到了他备下筵席的地方,曲折的小径,缓步而行,心中忐忑,感觉自己如恋火的飞蛾一般,明知有可能万劫不复,却还是毫不迟疑的飞扑上去。
水是温热的,苍双鹤准备的饭菜装在一个如缩小的扁舟一般的浮物中。荡在水面,晏亭眨着眼看着那上面满满当当的珍馐,都是她喜欢吃的,想来苍双鹤是下足了功夫。
晏亭与苍双鹤走到岸边,脚下是一块平坦的巨石,上面摆着一个长案,相对的位置摆了一对绣着并蒂莲的蒲团,红彤彤的颜色恁般喜人,那一对莲晏亭觉得十分眼熟,细想之后才忆起晏痕给她备下的喜服上也绣着一模一样的并蒂莲。
苍双鹤趁着晏亭发呆的空当,纵身掠过水面,将那浮物带到岸边,伸手摆放在案上,柔和着声音说道:“想来雅雅走的并不远,这菜肴并没加盖。”
晏亭咬着唇,“去追。”
苍双鹤手下的动作没有停,只是微微抬眼看着晏亭,笑道:“他二人是骑马走的,晏忠将你的马车也驾走了,你拿什么追呢?”
微微鼓着腮坐在了苍双鹤对面,毫不客气的拿起了苍双鹤送到她眼前的银筷子,怪声怪调的说道:“你住我的,我吃你的,你我互不相欠。”
苍双鹤低头拿出最后两个精巧的坛子摆在案上,低柔着声音徐徐道着:“你说我欠了你的也好。”
晏亭心头一动,不敢再拿眼瞪着苍双鹤,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心跳的有些难捱,却又夹杂了几分憧憬,说不出百般滋味,待到视线对上了苍双鹤手边那两个精致的坛子后,愕然出声道:“忘忧泉的水拿到这边来了,那么远呢 …”
苍双鹤指尖沿着坛子慢慢的游移,悠然道:“聚宾楼内的清酒天下闻名,当然,聚宾楼有秘制佳酿,制好之后藏于地下,经年之后取出,千金难求,先前我便听说过,如今得了机会,自然要尝尝。”
那确是人间极品,晏亭也听说过,可一旦占了个酒字,就是晏亭万万碰不得的,换做平日即便醉了之后癫狂,她也要品它一品,怎敢称千金难求,只是这时面前有一个活生生的男子,且还是她心底恋慕的,一旦沾了酒,后果她不敢想,因此垂头自顾自的往嘴里胡乱的塞着东西,不去看,不去想,只告诉自己吃饱了就走。
这酒有些力道,一坛便可醉四五人,苍双鹤要了两坛子,说是要尝尝极品—— 他是想尝,可他想尝的极品却未必是这坛中物,方才他看见了晏亭眼角一闪而过的迟疑,知她有情,这已足够。
今早她睡得极不安稳,清冷的早晨也能大汗淋漓,呜咽声中断断续续的央着让他不要放开她,看似无情,实则情深,他懂她,极不安定的幼年,被人抛开这样的事情,绝无习惯之说。
见晏亭已经吃的七八分饱,苍双鹤为其斟了碗九分满的酒,递到晏亭面前,诱哄道:“饭饱之后酒也要足,也不枉这么久没见了。”
晏亭颦眉狐疑的盯着苍双鹤,闷声道:“许久不见跟吃酒有什么关系?”
苍双鹤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晏亭回道:“我从不觉得和你是知己。”
苍双鹤挑挑眉梢:“对,你我是夫妻,小别胜新婚,更当吃上几杯,添添兴致。”
晏亭这吃不得酒的秘密她一直以为只有阴业先生和她两个人知道,因此只当苍双鹤是真心要与她吃酒,不敢直接跟他明讲,找着乱七八糟的借口推三阻四,不过苍双鹤真心要灌她,她又怎能抵挡的了,举碗饮酒之前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