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萱草雅自幼便知道,只是觉得苍双鹤捏着的东西愈发精致,终究未曾上心,如今衬着昏暗不明的光影再看着紫玉,竟生出恍惚的惊心来了。
苍双鹤一径笑道:“此玉非比寻常,本是一脉生成,却分成三份,结可成网,破则伤,师父第一次同我说到此玉之时,在我心底,这便如同降龙星的存在一般虚无,如今或许我也要信它了,不过,那又能如何?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我只要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便足够。”
萱草雅看着静静躺在苍双鹤手心中的紫玉,平日里那玉石似乎色泽深沉,也不知道是夜色的作用还是自己未曾在意的结果,此时的玉颜色竟恁般的浅淡,且似乎隐隐可见有水痕涌动的迹象,定了心神再去细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不解的堆起眉峰,萱草雅喃喃道:“怎会这样?”
苍双鹤缓缓的蜷了手指收了紫玉,手心朝下缩回手臂,感觉手中隐隐的温热,垂了头浅笑道:“她在哭泣—— 为我!”
萱草雅把一双猫儿般的眼睛瞪得如猫儿一般的滚圆,结结巴巴道:“师兄,这玉石 —— 这玉石……”
“只要心之所依,便可感应到同样携玉之人心中所念,我可安心养毒,只是因为这玉告诉我,她并未遗忘。”
萱草雅越听越要糊涂,喃喃道:“她既然喜欢师兄,又和卿玦这般亲昵,那在她心底,究竟谁才重要一些呢?”
苍双鹤依旧垂着眉目浅浅的笑,“几个月的时间终究还是让我明白了,我做得远不及卿玦,在他用命去表达自己的爱时,我只是用最冷静的算计完成自己的计划,我输在了爱不是算计上,作为上大夫,她或许有同龄人少有的睿智,可作为真正的流云,她只是个脆弱的女子,渴望真心的呵护,在爱与被爱之间选择,她选了后者。”
萱草雅心头一颤,好像很多很多年之前,也曾有个男子让她在爱与被爱之间做出过选择,可是那个男子真的爱过自己么,若是爱了,为何生生的踢掉了她腹中的胎儿;若是不爱,又何必为她散尽家中姬妾,带她远走避开权势的纷争,也不过短短几年,又好像那些早已经是上一世,亦或许,爱与被爱,至死方休,眼角流下水泽,看着苍双鹤始终浅笑着的脸,愈加的悲恸,喃喃的念着:“师见……”
苍双鹤只是握着紫玉偏着头对她淡淡的笑,并不出声安慰,语调似乎飘在天边,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我亦爱她,怎么办呢!”
萱草雅上前一步,苍双鹤已经转过头去,仰望着天空中的上玄月,喃喃的说道:“三年时间,如今已经过了一年,还有两年,无论如何,我是不肯让的,哪怕……”
“哪怕如何?”
顺着他的声音追问,苍双鹤没有回头,淡淡的接口:“哪怕她心中住着那人,哪怕世人皆道鹤先生是世上最卑鄙无耻的小人,哪怕,我与他皆在……”
夜再漫长,终究会亮,天亮之后,便是又一个开始,那些暗夜涌动的情感在数以万计的性命面前,不可能尽情张扬,对于初南调兵之事,总归是要反复定夺。
卿玦坐在主帅的位置上,晏亭沉静的分析着敌方的形势,抛开情感的波澜之后,一年的历练,总归也是像模像样了,何况阴业先生最主要的教导便是排兵布阵,待到她能沉淀了心思,对敌之策,信手拈来不成问题。
晏亭分析完之后,先是对卿玦柔柔的笑,转头再去看苍双鹤,脸上的表情立刻垮了下去,此时的苍双鹤好像在打盹,这么重要的场合,那厮竟如此表现,难不成是她说得不好,令他听着想睡了,呸!死妖孽。
心中暗骂,脸上却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堆起了虚伪的笑,对站在苍双鹤身后的别夕柔和的说道:“别总侍,想必鹤先生昨日舟车劳顿,身子正虚呢,这也没让他好生歇着就拉了他来共议大事,实在是本大夫考虑不周了,快,扶着你家先生回去养着吧,别让他太过劳累,若是再病倒了,几个月无法出门的,想必大王也要怪罪本大夫呢!”
苍双鹤并没有睡,别夕是知道的,他清晰的听见了苍双鹤在晏亭说完这番话之后那几不可闻的轻笑声,顿了一下,别夕低头浅声道:“哎!恐怕要让上大夫失望了,鹤若是就此离开,恐怕大王知道了,该怪罪鹤不作为了。”
听见苍双鹤的声音,晏亭转过头去不搭话,亦不看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柔笑。
即便有了这样的插曲,不过总体他们的商议还算顺利,其实随时可动诸幽公,不过初南的威胁实在太大,诸幽公还是得留下,初南府中的南姬晏亭一直带在身边,虽然她长了一张同姒塔一样的脸,晏亭却恨不起这个女子,半年时间的相处,南姬虽然面上还是那样冷淡,不过也不再恨晏亭恨得彻骨,或许有些时候,南姬和晏亭这么静静的对立,竟有些惺惺相惜了。
商议完最后对抗初南的策略之后,卿玦去操练阵法,晏亭换了常服,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到了关押南姬的牢房,见面之后即开门见山道:“本月内,大央会跟初南做最后的了断。”
只一句话便让南姬潸然泪下,晏亭以为南姬会像以前那样跪着求她给初南留个活路,可是今天却没有如此,她只是站在她对面一直无声的哭,哭得晏亭也感觉自己的心里酸酸的,良久,许是哭累了,南姬终于幽幽的出声:“若当真有那么一日,南姬只求上大夫能给公子留个全尸。”
关在狱中,可有些消息并不闭塞,她知道初南不爱她,可对于她来说,却是极懂他的人,胜者为王败者寇,初南太过骄傲,让那样的人为寇,他不会快乐,与其让他不快乐的活着,莫不如成全他成为叱咤一时的英雄之名,也成全她的一片痴心。
看着南姬,晏亭竟感觉自己是幸福的,久久,竟轻声出口:“若是他肯娶你,本大夫或许会饶他一死。”
南姬眼角的泪再次倾泻,最后只是哽咽摇头道:“不会,公子永远不会娶我,我这样的女子不可能吸引他的,无论基于利益考量还是内心的情感,他皆不会选我。”
“可是你这么爱他……”
“爱上他的人有很多,不单单只是我,只不过我的做法激烈了一些罢了,如此倒也好,至少在他心中会隐隐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子,为了他的宏图大业甘愿以性命相搏。”
看着南姬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隐隐闪现的幸福,她虽然生了姒塔的样貌,却有着和弱水一般无二的深情,轻叹一声,晏亭看着南姬笑道:“若此时我放你离开,你可会去见他?”
南姬对着晏亭缓缓的笑,“不会,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杀。”
爱是一种毒,即便再有理智的人,一旦爱上了,也会变得丧失理智,南姬的话中透着坚定,晏亭知道她若当真放了南姬,南姬一定会如她所说想尽办法杀她,这是她最初的目的,也是最终的目的,久久,轻喃道:“我爱他,真的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