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不解的出声询问道:“先生从不会这个时辰进宫,为何今日提前了,寡人不会以为先生近日出入尚晨宫如此之频繁,且时辰也是这般非同寻常,是因为天下变化之故。”
苍双鹤笑而不言,睿王沉寂半晌,复又尴尬笑道:“是寡人失言了,寡人此次寻先生前来,实是在因为这几日总是惶惶不安的,先前只觉几年的隐忍终要到了尽头,可天下当真异动,又滋生了无名的惴惴之感。最初见了公子野,不以为然,待到曲终人退后,夜深人静时,身边只余姒塔才觉得无力,寡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玉白圆润的指尖轻捻着方才进来之时顺手从一边摘下的柳叶,半月不到,那叶子已经完全抽长开来,颜色也有嫩绿转为深沉,把玩了许久,并不见那叶子柔蔫,似乎就算到了苍双鹤指尖,离了根,那生机也还在的。
“公子野近年游走各国之间,即便因为边城之事到了大梁,倒也不必多加注意,毕竟他是明着来的,来之前鹤也命人注意过,他身边带着的护卫,护其安全尚可,窃密盗信之事未必在行,反倒是西申七公子初南,才该是大王应留心之人。”
把心中所扰说与苍双鹤听后,睿王慢慢的吁出一口闷气,即便他忌惮着苍双鹤,可一旦遇上了心结,首先要寻的只有苍双鹤——也只有苍双鹤才让睿王觉得是可以最快稳定了他心神之人。
可他这头的闷气才出了一半,苍双清淡的几句又把他推进谷底,瞪着眼含带着不安盯着始终鼻着眼的苍双鹤,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先生方才那话是何意?南褚七公子与晏府关系甚密切,难道晏亭也知道这事?”
原本柔软的柳叶突然如硬物般的立在了苍双鹤的指尖,苍双鹤看似专注的盯着指尖上的柳叶,软淡着声调漫不经心的回答着睿王的问话,“公子野欲得西申王储之位,其手段便是于各国之间张扬的行走,广聚天下贤才,以期申厉王愈加的宠爱,不过公子野这样做倒也有其道理,他本就是申厉王的嫡长子,而初南却不同,虽也是嫡子,却并非长子,无论手段和阅历上,初南也是远远比不得其兄长,因此他若想争储,必然要选别一途,此人或许原本是不想争储君之位,可韩夫人甚是喜欢这个自幼与之亲近的侄儿,并有意将自己的么女配其为妻,既然做了如此打算,那么韩夫人便不可能让他放弃南褚大王之位,有了韩夫人的鼓动,初南才动了别样的心思,可他上头有原本诸幽公已经明摆着要立下的储君兄长,因此他做事是万万不可能会像公子野招摇便是。”
听苍双的讲话,睿王不解道:“既是如此,南褚比不得西申,且公子野是西申确立的储君,无论从国力和身份上,初南都比不得公子野,寡人为何该松散了对公子野的注意,反倒要留心初南呢?”
方才立在苍双鹤指尖的柳叶若纤细的女子一曲舞毕,缓缓的倒在了苍双鹤的手心中,苍双鹤收了手,半攥成拳,轻笑着问着睿王:“大王,您说鹤手心中的柳叶,此刻是完好的,还是已经卷曲了?”
睿王愈加的感觉自己捉摸不透苍双鹤的心思,从苍双鹤到了他跟前时便一直把玩着那片柳叶,到现在已经许久不曾转移过注意力,似乎那柳叶比他们之间的对话更重要一般,他现在问着苍双鹤为何初南比公子野难缠,却不想苍双鹤竟问了他这个问题,尽管心头不满着。可半晌之后,睿王还是决定老实的回答,或许这是苍双鹤对他的另一个试探,仔细又仔细的想了想,睿王胸有成竹的回答道:“先生莫不是以此来考寡人,这本是个双解的答案,若寡人说这柳叶是完好的,许先生散开手之后,寡人便要看见一片碎了的叶子,反之,寡人答了这叶是卷曲的,大概先生摊开手掌,那叶子该是完好无损的。”
苍双鹤淡然一笑,那泛着若朱玉光泽的唇瓣微微上翘成完美的弧度,慢慢的说道:“大王是不信自己还是不信鹤?”
睿王一愣,颦眉凝思半晌,才迟疑道:“先生手中此刻该是片完好的柳叶。”
苍双鹤笑着点头,把手掌伸至睿王眼前,缓缓摊开。手心中静静的躺着那片愈加娇嫩的柳叶,完好如初的,没有丝毫破损。
不解的抬头审视着苍双鹤,喃喃的问着:“先生最初同寡人说是非,总是十分的浅白,即便点到为止,寡人心中亦是十分通透,如今同先生在一起,寡人却常常不懂先生话里的意思,是寡人酒水侵脑,愈加的糊涂了么?”
苍双鹤修长的手指又动了起来,那柳叶若翠玉般飞快的流走于修长的手指中,仿若随流水荡涤着,依然柔和的声音道:“大王只是把原本许多事情想得复杂了,才会压得您觉得惶惶不安的,或许还要在夜里梦上些光怪陆离的人和事,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事情,大王却要以为鹤的手掌藏了旁的算计,大王若是能静心相待,不会分不清公子野和初南之间孰轻孰重,更不会单单以表面上初南不及公子野的外在条件来反问鹤,吠犬多无用的道理,大王焉有不知之理?”
睿王眼角抽了抽,垂下头,轻笑道:“原来先生也不喜欢公子野。”
苍双鹤手中的柳叶顿了一下,又躺回到了手心,半晌轻笑道:“鹤也是寻常之人,既是寻常之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喜好。”
睿王静静的审视着苍双鹤柔和的笑脸,有片刻的愣怔,随即呢喃道:“先生从未这般真实过。”
说过这话之后,苍双鹤只是淡笑,睿王盯着苍双鹤的脸,似自言自语的呢喃:“先生待晏亭很特别,晏亭也不喜欢公子野,可是初南若是来大梁,多半会住在晏府,如今晏府中,上有韩夫人压着,再来一个初南,怕晏亭之心许要动摇!”
“大王尽管放心便是,且不说殁先生现在藏于晏府,他是万万不可能让初南在晏府中有别样的作为,再者,晏亭可以帮助任何人成事,独不会助韩夫人便是。“
听苍双鹤的话,睿王的心思慢慢沉淀,可还是不解的呢喃道:“先生如何能这般肯定。”
苍双平缓的笑道:“十八年前,晏痕上大夫的最宠爱的夫人盈姬传言死于难产,至于她究竟是如何故去的,没有人比韩夫人清楚,阴业师叔以鹤为目标,可晏亭对鹤虽心中仇视,却并不十分的上心,她此番下山,最大的目的不是与鹤缠斗,而是要寻当年盈姬故去的真相,真相一出,便是晏亭与筛夫人彻底决裂之时。”
听见盈姬之名,睿王心头没由来的激跳了几下,半晌直了身子,目光锐利的盯着苍双鹤,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先生也知晓盈姬,那个女人究竟是个怎样的,父王死前也念过她,他说他一生只愧,对了两个,一个是盈姬,一个便是自己,送走了盈姬,他亏了自己一生的快乐。“
苍双鹤低头看了看手心中的柳叶,随即伸开了手臂;清风拂过,柳叶飞离线各平和的手掌,苍双鹤盯着那柳叶,轻笑道:“每年的春日总是让人心头恁般的舒畅,如这新叶一般的葱绿着,不过春春物相似,年年人不同,盈姬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鹤并未亲见,却是听说过一二,她非天下第一的绝色,但是遇上她的男子却不知为何都失了心,若不为安天下,先王或许会一直把她藏于尚晨宫,可惜的是,晏痕入宫,竟也遇上了盈姬,那等人才,伤不得,唯一的办法便是收了他,南褚的国婿,怎会缺金银等身外物,如此,唯盈姬可诱之,事实证明,大王那方法是对的,即便盈姬死了,晏痕却一直对大央忠心不二。”
睿王看着苍双鹤散手之后,随风飘散的柳叶轻缓的落在了荷花池上,随着水波的涌动而轻荡着,似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寡人还是不信,那人的母亲,会有此等魅力?”
第六十五章 心思个不同
春阳荡人心,柔和的阳米洒在波纹暗涌的荷花池上,折出明丽的光华,流动于连贯七个池中厅的回廊里绘着祥瑞图腾的梁木上,迷乱了人眼,醉了情。
方才那秀美的内侍已经通禀了睿王,说鹤先生的总侍别夕同上大夫晏亭一并到了。
苍双鹤与睿王交谈,除了苍双府中之人,不管何事旁人都不得近前,因此晏亭到了的消息,该算是借了别夕的风才传到睿王的耳朵中的。
心头正想着那人,随即便听见他到了,那原本已经生出了微痕的心情便同那雕梁上的光晕一般明明暗暗的交替着,睿王不喜欢晏亭,因为那张面孔与他二十几年养成的审美观实在背离太远,可又因为苍双鹤不经意间提到了盈姬,令睿王又生出了想在晏亭身上找到属于盈姬是何等绝代风华的影子。
第一次听见盈姬之名,睿王还是个乳臭小儿,说到她的是央安王的王后,睿王的生母,能在盈姬出现之后还稳坐后位,除去出身上的高贵外,自然还有能令央安王喜欢的地方,那便是她能稳其宫闱外待盈姬极好——是那种不管任何人看来,都十分真心的以姐妹相称的好。
盈姬是睿王的母亲拿来告诫他的范例,她并不隐瞒盈姬是央安王一生之中最爱的女人这个事实,她要说的是,即便央安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