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并不与韩夫人纠缠在称谓之上,低眉敛目,恭顺的应道:“流云见过母亲大人。”
韩夫人闻听晏亭称呼,面上浮现哀思之情,轻挥手道:“罢了,我知你父亲念你,切不好在此虚耗了时辰,先进去见见你父亲吧!”
说罢不待晏亭回应,转身走回灵堂。
屠夫人和晏妙萏见此,也不敢多话,等晏亭跟上韩夫人的步子之后,才尾随其后走进灵堂。
晏痕遗体已小敛,停放于堂中灵床之上,下铺蒲席,尸上覆以缟衾,隐隐可显人形。
韩夫人进灵堂之后并不上前,晏亭偏头扫了她一眼,方又举步靠近灵床,迟疑片刻,伸手揭开缟衾,却是未见了晏痕的真容,因其脸上是缀玉面幕,身上是同色缀玉衣服,透着莹润的光泽,奢华无比。
晏亭微微皱眉,才想伸手揭开那缀玉面幕,便听见立在远处的韩夫人冷淡的说道:“你爹伤了脸面,大王体恤,特赐了这缀玉面幕和缀玉衣服,那脸也看不分明了,你便不要再让大家难过了。”
听闻此言,晏亭缩回伸手揭面幕的动作,轻叹一声,盖上了缟衾,随即后退一步,跪伏于地,嚎啕哭将起来:“爹,儿生而未见您面,如今孩儿已师成下山,你不等孩儿见上一面便先去了,使得孩儿不得尽孝膝下,此生有憾啊!”
晏亭这边哭了起来,韩夫人只是冷眼旁观,而屠夫人和晏妙萏倒是掩面跟着哭出了声来,韩夫人回头扫了一眼屠夫人,屠夫人见状,擒着帕子扫去眼角的泪痕,也不再出声,灵堂之上,也只有晏妙萏附和着晏亭哭得声嘶力竭。
“母亲大人,我听闻大哥说三弟到了,特起身相迎。”
随着声音走进一人,白漆漆的脸,倒三角的眼,嘴唇颜色乌紫,眼圈微微泛着肿,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韩夫人看了来人一眼,沉声说道:“你守了一个晚上,身子不中用,就别出来跑,好生歇着去,想见流云,也不急在这一时?”
来人听了韩夫人的话,冷笑道:“怎可不急,若是不同我这未曾谋面的亲弟弟亲近一番,改日登了家主之位,怕念起今日我等的疏失,这日子便不顺畅了。”
晏亭微微皱紧了眉头却没说什么,韩夫人怒目圆睁,大声斥责道:“你爹尚未入土,你便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若是被他知道了去,将死不瞑目。”
来人伸手抚了抚鼻端,眼角顷刻间便蓄上了水雾,低声说道:“母亲原谅孩儿说了错话,爹爹突然就去了,昨夜又熬了一晚,孩儿的脑子有些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甚明了,才乱了规矩。”
韩夫人轻点了头,随即改了方才的冷淡,语调微现出平缓的说道:“既然特地过来了,那就同流云打个招呼。”
来人维持着脸上的哭相,诺诺的应道:“孩儿遵命。”随后快步走到了还伏在地上的晏亭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晏亭,用暗哑的声音说道:“我是你二哥晏杵,字仲武。”
晏亭轻抬眼,对上了晏杵微露在素缟外锦袍的云纹花边,色彩艳丽非常,眉头再次攒起,随即霍然起身,虽身高不及晏杵,却要在气势上略胜一筹,握拳作揖,声音如韩夫人一般沉稳道:“流云见过二哥。”
晏杵眯着眼打量着晏亭,未等再次开口,韩夫人已经发了话下来:“来日方长,已经互通了姓名,杵儿便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流云便可。”
听闻韩夫人的吩咐,晏杵对晏亭轻声道:“好在你回来的及时,有你在为兄也放了心,这会儿身体委实不适,便下去了。”说罢勾起嘴角,微垂下脸面,露出抹怪异的笑,随后缓步离开了灵堂。
直到晏杵走远之后,韩夫人才对晏亭说道:“既已拜过你父亲,便随我过来一趟。”
晏亭双手隐在衣袖之间,手中一直攥着那方染血的丝帛,听了韩夫人的话,轻应一声,随即迈开了步子随着韩夫人步入偏堂。
韩夫人直接走到偏堂上的矮榻上坐定,伸手屏退伺候左右的丫头,指着自己对面的矮榻对晏亭说道:“一路奔波,也没得个安生的歇脚处,先坐下说话吧。”
晏亭抬头看看韩夫人,又看了看韩夫人所指的同她坐的那个平对着的矮榻,随后躬身说道:“这路上一直都坐着的,倒也没那么累,站一会儿便好。”
韩夫人仰头看了看流云,轻勾起了嘴角,缓声道:“倒是个识得礼数的后生,你爹时时责怪你两个哥哥言行轻佻果躁,如今有了你,也该遂了心愿了。”
晏亭轻声相对:“母亲高赞了。”
韩夫人挥手道:“你那两个哥哥不成气候,恐污秽了你爹的一世英名,他那日离开之前,自知有去无回,临了嘱托我接你回转承袭门楣,待到明日大殓过后,你便进宫去跟大王请承了你爹的官位,也算你爹临了托我办得事情我给办妥帖了,顶门立户者自当免除断后之忧,你先立个白婚的夫人,接了我这手头上的活去,你爹去了,我也没那个心思管这家中的杂事,你在三天之内准备周全,虽时间紧了些,不过这该难不住晏氏的承袭者,且此番大王念你爹是为国尽忠,追封为忠义侯,可五日而殡,待到你爹殡葬之日,你便正式为我晏氏的家主,你可还有旁的问题?”
晏亭躬身立在一边,此番下山之前,阴业对晏家的局势的几种可能已经或多或少的与晏亭点了一些,韩夫人话罢,晏亭只是微动了动身形,随即轻声道:“但凭母亲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