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秋,陈芸有些怕冷,早就套了棉衣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而王氏还是一身丹碧纱纹双裙,更显纤腰慢慢、清辞丽句,陈芸看着她都觉得我见犹怜,生怕她被风吹倒了。
“二嫂怎么不多穿点衣服,天越来越凉了,你身子才刚刚大好。”陈芸关切的问道。
王氏浅浅一笑,明淡的眸子透着疏离冷漠,“多谢妹妹关心,我久在病中,不想给妹妹过了病气,所以一直没和妹妹好好聊聊,还请妹妹恕我照顾不周。”
“哪里哪里,还是身体重要。”陈芸乐呵呵的对着王氏的冰块脸,心里感叹自己真是自讨没趣。
两人一道给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难得对陈芸面有喜色,这全是托了王氏的福。
如果说,儿媳妇是婆婆天生的敌人,那么在王氏这个终极boss面前,陈芸对老太太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老太太一直和陈芸说这话,把王氏晾在一旁,王氏又不像罗氏那么会找存在感,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一旁像是空气一般。
这期间,陈芸偷偷瞟了王氏几眼,见她面上淡淡的,丝毫没有受到冷落的尴尬之色,反而显得清高孤傲,像一朵宁折不弯的白莲。不过陈芸还是对她产生了同情,好几次想将话题引到王氏身上,可王氏丝毫没有接话茬子的意思,几次下来老太太更看不上王氏了。
“陈芸,听说你娘家那边昨日送来了一筐螃蟹?”老太太问道。
陈芸心想老太太耳朵真长啊,昨天晚上派人送过来,还没来得及和老太太说呢。“是的,媳妇已经派人把螃蟹送到厨房了,晚上叫师傅煮一煮,给各房送几只。”
老太太点点头,复又嘱咐道,“螃蟹性寒,你还是少吃为好,池儿也老大不小了,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大都能跑能跳了。”老太太虽是嘱咐陈芸,目光却时不时扫到王氏那边。
陈芸刚过门半个月,就要面对女人最现实的问题——生孩子,她心里叫苦不迭,老太太眼线再多、手再长,也一定没想到她和他儿子没有夫妻之实吧!不过陈芸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话不仅仅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不孕还不让丈夫纳妾的王氏听的。
王氏神色如常,嘴角微微扯动了下,似乎真是事不关己的模样,把老太太气的眼皮直跳。而陈芸又是个嘴笨的人,她此刻特别想把罗氏召唤来,如果罗氏在,一定能够两三句话把老太太拿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罗氏盈盈而入,笑意满满,“母亲,媳妇听说岚山寺别院有处百子堂,求子最是灵验,哪日母亲得空,媳妇不如陪母亲往那百子堂走一遭,顺便也为弟妹们请两尊送子观音来。”
“我一把老骨头,哪日都有空,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正好前两日老三的任命下来了,咱们也去为老三拜拜,陈芸,你明日也跟着一起来吧!”古代的家庭妇女最是对上香啊拜佛啊这种事感兴趣,罗氏果然最会讨老太太欢心,陈芸自愧不如。
既然指名点姓叫她去了,陈芸哪里有不应的理?罗氏此时瞥了静默不语的王氏一眼,悠然道,“心墨也跟着一块?”
王氏微微一福,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多谢大嫂美意,只是心墨身体刚好,若是同行恐怕会拖累了你们,心墨也就不凑这热闹了。”
“哼。”老太太起身,将手中的木杖往地上一敲,“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芸只得在一边叹气,这王氏听说出自书香门第,按理说也应该是个明理知事之人,怎么就专门和自己婆婆过不去呢?服个软做不到,给个面子都不愿意吗?
晚上,陈芸把白日的事和郑远池说了,郑远池也说,“二嫂的性子真是太倔了。”
“二嫂和母亲关系这么紧张,二爷都不在其中调和调和?”陈芸觉得二爷是个爽朗大方之人,怎么在老妈和媳妇之间这么无作为?
郑远池道,“你过门不久,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一时之间也和你说不清楚,以后慢慢说与你听,早些歇着吧。”说着,吹灭了房中的烛火,钻进地上的被褥兀自睡了。
第十六章 (捉虫)
自古以来,男女就一直处于不平等的地位,从母系社会的女强男弱,到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制,即使处于女性地位有所提升的现代,性别歧视也并未完全消除。陈芸找工作的时候或多或少体会过什么叫做“性别门槛”,本来就觉得身为女性挺苦逼的,有时候自身条件并不比男同志差多少,最后享受的却是不平等的待遇,为此还一度愤愤不平,可是穿越到了古代,她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不平等。
在天朝,女人不似男人,天生肩负着养家糊口的义务,但也没有男人那样出入自由的权利。陈芸穿越的两个月来,她根本就没有独自出行过,陈家和那些官宦世家不同,没有那么严苛的规矩,可对于女子在街上闲逛也是万万不许的。嫁到了郑家,家法严明,老太太管家甚严,郑家仆人不多,但是上上下下都是老太太的眼睛,别说出门了,没事在各个院里乱串门子隔日都会惹来老太太的一阵念叨。
“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簪缨世家,但和平民百姓也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老三在官场刚刚起步,咱们内院就更应该让爷们们省心才是。你们没事不要轻易上街,有什么缺的东西提前向我报备,到时候统一交给梁嬷嬷上街采买。”老太太时常这样教育三个儿媳妇。
老太太虽是快年过半百,但还是坚持紧紧抓住郑家财政大权,陈芸不禁想起陈家,听说陈大少奶奶一过门,陈夫人就撒手将理家权交给陈秀媳妇,然后自己整日吃斋念佛,双耳不闻芝麻事了。郑老太太一大把年纪,还能有如此精气神全权把持家务,也无怪乎头发都白的比一般妇女快。
陈芸从来就不是个有逆反心理的人,既然身处古代,努力接受这个社会的法则,选择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活下来才是正道。虽然她不是个能永远窝在一亩三分地过小日子的人,但也不会笨到忤逆老太太的意思,让自己受千夫所指,让郑远池在中间不好做人,她这几日好不容易和郑远池走的熟络一些。
老太太不让她出门,她就不出门,老太太让她陪着一起去进香,她虽不喜和老太太相处,但是难得能走出宅院,心里还是万分窃喜的。
如果说,陈芸还能控制自己喜悦的神色,那么罗氏就直接喜形于色了,她本就生了一张性感的厚唇,今日笑的更是半张脸都是嘴巴。
陈芸和罗氏立于老太太两侧,搀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随行的还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巧儿,罗氏身边的杨嬷嬷,以及陈芸身边的兰芳。三个女主人坐着马车,三个仆人在马车后紧紧地跟着。
马车内,罗氏一句紧接着一句的讨巧话把老太太哄的眉开眼笑,连陈芸都不由得被逗的心情大好。而马车外,三个奴婢却神色肃然,谁也不搭理谁。
岚山寺处于京都的东郊,向来有皇家后花园的美名,除了皇帝或者皇后妃嫔前来进香这种特殊情况,其余时间对于平民百姓都是开放的,所以,除了皇家对岚山寺的修缮大力投资,平民百姓也为岚山寺贡献了不少香火钱。
陈家则在京都的西郊,往来之间要穿过长长的集市,陈芸对于古代的商业街十分的好奇,但苦于和婆婆共乘一辆车,所以一直没敢往外巴望,全程都笑眯眯的捧罗氏的场,时不时接两句话,让老太太喜笑颜开,一上午都没找陈芸的茬。
其实陈芸渐渐发现老太太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只要你会说些好听的话把她哄开心了,她就会对你和颜悦色的。
到达岚山寺已经时近中午,老太太先带着两个儿媳妇跑到正堂主殿,为家中的男子祈福,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却依旧虔诚的在金光闪闪的佛像面前跪了好一会儿,即使陈芸都感觉到了膝盖酸疼,老太太也没有起来的意思。直到罗氏也受不住了,给陈芸使了个眼色,两人才起身默契的将老太太搀扶起来。
“祈福,最重要的就是一份诚心。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咱们郑家能不能翻身,能不能蒸蒸日上,全靠家里的几个爷们,咱们内宅是出不上什么力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料理好家事,别让男人们操心,多来庙里进香,贡献香火,你的诚心佛祖自然会看到,也就自然会佑护咱们郑家了。”郑老太太虽然不像陈夫人那样吃斋念佛,但也是深信宗教之事,虽然平时行事抠门,但在贡献香火方面绝不吝啬,一出手就是好几两纹银,口中还念叨,“钱不在多少,重在心意。”
两个媳妇连连应是,罗氏恭敬道,“母亲的心意,佛祖一定会知道的,也一定会保佑您和父亲长命百岁,大富大贵,子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