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过去,伸手扶她,沉声道:“地上凉,先起来。”
兰宜被他扶起,但站不稳,只能靠在他怀里。
他才从夜风里来,衣袍带着凉意,兰宜微微打着颤。
沂王揽住她的腰,没说话,低着头,他这样的角度正好望见倒在地上的皇帝。
他闭了下眼。
被逼退进来的铱誮内监缩在帘边,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该叫太医过来——”
他的尾音被张太监一瞪瞪得缩了回去。
沂王到了,有了主心骨,张太监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服侍皇帝这么多年,主仆情分是有一些的,可叫来太医,救醒皇帝,皇帝记得发生了什么,这一屋子的人包括他在内,可都说不好是什么下场了——
这点情分抵不了他的命,不管怎么样,他还不想死。
但这个主意他拿不了,终究还要看沂王。
他看向沂王。
沂王的身形高大而僵直。
没有人敢打搅沂王,只能等着他作出决定。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张太监的心越跳越快。
或许,这考虑本身,已经是一种决定……
兰宜也仰头看向沂王。
她眼里的水光终于落了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当着他的面哭。
“裴极,”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生涩,“你该处置就处置我吧,元元交给你,你若是对她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带了深刻的戾意。
她入世太晚,而鬼气太深,行事尖锐久了,难以回转,终在这一次失了手。
她不知自己后不后悔,即便后悔,也晚了。
“不要胡说。”
沂王终于开口,却道。
他知他将行大逆不孝,但,他难道从未想过吗。
从京城黯然就藩的时候;
受废太子多年欺辱挑衅的时候;
看着天下越变越坏,百姓生活越来越难的时候;
废太子后,皇帝又沉溺懈怠对危机视而不见的时候;
听见皇帝向他说要下选秀旨意的时候——
太多了。
他都忍了回去。
他为子,为臣,只能忍。
他能与废太子斗得如火如荼,但拿什么与君父斗。
……
直到君父生死不知地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