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夜,已开始在显示它可怕的威力。
他们终于瞧见石驼踉跄狂奔的身影。
一个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瞧不见的人,在这无情的风沙中,可怖的深夜里亡命飞奔,这景象是何等凄惨,何等诡秘。
楚留香和姬冰雁双双飞掠过去,双双挟住了他,但他却像只负伤的野兽般挣脱了,再往前奔。
他那疯狂的力气,竟连楚留香都抓握不住。
胡铁花已从后面扑了过去,拦腰抱住了他,两个人竟一齐跌倒在地,姬冰雁赶过去按住了他肩头。
石驼本来还在挣扎着,直到姬冰雁用力握住他的手,他才渐渐平息下来,但犹在野兽般喘息。
胡铁花大声道:“你赶紧问他,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星光下,只见石驼麻石般的脸上,流满了汗,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这种脸莫说小潘看见了害怕,就连胡铁花见了,也不觉自心底生出寒意。
过了半晌,姬冰雁才抬起头,道:“我已问过他,但他什么都不肯说。”
楚留香目光凝注着黑暗的远方,缓缓道:“莫非他有种奇异的触觉,已觉出害他的那恶魔就在木屋里?”
胡铁花道:“但木屋里根本就没有活人呀……那木屋里简直什么都没有,那恶魔就算躲起来也不可能。”
楚留香一字字道:“那木屋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么?”
胡铁花道:“除了几张破桌破椅外,只有那神龛。”
楚留香道:“你可瞧见那神龛里供着什么?”
胡铁花道:“好像是一尊很大的观音菩萨石像。”
他语声忽然又凝住了,整个人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
然后,他也像发了疯似的,奔回木屋去。
木屋里景况依旧,风依旧在吹动着褪色的黄幔。
但神龛却是空的。
那石塑的佛像,竟已赫然不见了。
比黄豆还大的汗珠,一粒粒自胡铁花头上滴下来,他怔了很久,才发现木屋上多了一只铁锅。
锅里还在冒着热气,散发出一阵阵肉香。
锅下面竟还压着张字条:
诸君不远千里而来,妾本当洁樽以待佳客,怎奈属下顽劣,竟
以凡俗之眼,视非凡之人,此妾之过也,谨备肉羹一具,聊表妾歉疚
之心,稍涤诸君子之征尘,盼诸君子勿却是幸。
龛中人裣衽百拜
龛中人?
这龛中人究竟是谁?
胡铁花转过头,便瞧见楚留香和姬冰雁的四只眼睛,也在盯着他手里的这张纸,似已看出了神。
过了半晌,楚留香终于苦笑道:“你我的行藏,还是被人瞧破了。”
胡铁花叹道:“但这龛中人是谁,我们却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楚留香目光凝注着那已空了的神龛,一字字沉声道:“是石观音。”
胡铁花耸然失声,道:“石观音?你说的难道就是昔年那被江湖中公认最美丽、最毒辣、最无情、武功却又最高的妇人?”
楚留香苦笑道:“除她之外,还有谁能造得那么精巧的暗器?还有谁有那么高明的易容术?还有谁能想得出如此高明的毒计?”
姬冰雁缓缓接道:“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凝精敛气,身化木石,扮成一具石塑的佛像,瞒过你我的眼睛?”
胡铁花怔住了。
他虽然没有见过石观音,但江湖中有关她的种种传说,每一段都几乎令他从脚跟一直凉到脖子上去。锅内的香气更浓,浓浓的肉汤上,浮着一层如珠光般的光晕,这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胡铁花忽然大笑起来,道:“江湖传言果然不错,这石观音果然是个害人精,她什么都不留,却留下锅肉羹,让我们只能瞧着流口水,却不敢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