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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第1页)

想从事的是老虔婆拉特里贡那样的行当,这是她考虑已久的一项计划,她要把自己的积蓄全部用上去,以实现她的发财梦想。她的思路很宽广,幻想把场面铺得大大的,租一座公馆,里面同时经营各种娱乐活动。

她就是怀着这样的计划才竭力拉拢萨丹,可这个小蠢货拼命糟蹋自己,在医院里病得快要死了。

米尼翁执意要她去,说做生意要冒风险。佐爱并没有说出要做什么生意,只勉强一笑,嘴里像有一块糖果,说道:

“啊!奢侈豪华的东西总能赚钱的……你知道,我替人家干活干了很久了,我也要让别人到我家里来干干。”她把嘴一噘,露出一副凶相。她终于要当“太太”了,她为这些女人洗了十五年碗碟,她也要只花几个金路易,把她们踩在脚下。

米尼翁要她去通报一声,佐爱说太太白天一天心情不好,叫他稍等片刻。他只来过一次,对公馆里的一切很不熟悉。这间挂着戈贝兰挂毯,里面摆着餐具柜和银餐具的饭厅使他非常谅讶。他信手打开几扇门,观看了客厅和冬季花园,然后回到前厅。这种穷奢极侈,这些镀金家具,这些绸缎和天鹅绒,他越看越羡慕,惊叹得心怦怦直跳。佐爱下楼来叫他,带他参观其它房间——梳妆室和卧室。米尼翁到了卧室,心潮激荡,无比兴奋。这个神奇的娜娜使他这个见过世面的人惊呆了。这个家已濒临崩溃,奢侈无度,仆人走马灯似的,他们大肆搜刮公馆的财富,然而这里堆积起来的财富还足以填补亏空,这财富很难耗尽。面对这间金壁辉煌的卧室,米尼翁不禁回忆起一些宏伟工程。曾经有人带他参观过马赛附近的一条引水渠,渠上的每座石拱桥横跨深渊之上,工程浩大,耗资数百万法郎,建了十年之久。在瑟堡,他参观过兴建中的一个港口,工地一眼望不到边,数百个工人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一些机器把大块石头往海里填,要在海里筑起一道围墙,不时有工人被压成肉酱。可是现在看来,那些工程都算不了什么,娜娜使他更加兴奋。面对娜娜的成就,他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有一次,他参加一个晚会,曾经产生过这种崇敬之情,那次晚会是在一座由一位炼糖厂主出资兴建的府邸里举行的。兴建这座府邸的资金来源于唯一的东西——食糖。而娜娜靠的却是另一种东西,一个令人嘲笑的小东西,她娇嫩的裸体上的一个小东西,这个不能见人、威力无穷的小东西足以把整个社会搅得天翻地覆。她不需要工人,不需要工程师发明的机器,一个人用这个小东西,就震撼了巴黎,建立了这样的财富,在这些财富里,躺着无数尸体。

“哎!他妈的!多么厉害的玩意!”米尼翁出神地观看时,脱口说道,还带着一种感恩的心情。

娜娜渐渐陷入极度忧伤之中。首先,侯爵被伯爵撞见,使她神经非常紧张,紧张中几乎带几分快乐。另外,她还想到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坐着出租马车走了,想到她那可怜的小傻瓜,她惹怒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她不禁伤感起来。再说,她听说萨丹在拉利布瓦兹埃医院里病得很厉害,又气得要命,萨丹失踪已经半个月了,她是被罗贝尔太太折腾病了的。她吩咐人去套车,准备去最后一次看望这个小娼妇,这时佐爱不动声色地跑来向她提出辞职。霎时娜娜的心都凉了,仿佛家庭失去了一个亲人。天呀!她就要剩下一个人啦!接着她恳求佐爱别走,佐爱见太太露出一副沮丧的神色,心里乐滋滋的,最后吻了吻太太,意思是她不是因为生太太的气才要走的,而是因为她一定要去做买卖,同情太太也不行了。这一天,烦恼的事接踵而来。娜娜心绪不宁,再也不想出去了。她在小客厅里迈着沉重的步伐踱来踱去,这时拉博德特来了,他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说可以买到漂亮的花边,可是谈话中无意说到乔治已经死了。娜娜顿时浑身凉了。

“治治!他死了!”她惊叫道。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地毯上的那道淡红色的血迹上,但是血迹终于消失了,是被过往人的鞋底擦掉的。尔后拉博德特讲得更具体了:乔治的死因现在还不太清楚,有人说是伤口复发而死,还有人说是自杀身亡,是在丰岱特的一个池塘里投水自尽的。娜娜连连说道:

“死啦!死啦!”

从早上起,她的喉咙就像哽住似的,她嚎啕大哭了一阵,觉得轻松了。她内心无限悲哀,仿佛觉得被什么巨大沉重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对于乔治的死,拉博德特想安慰她几句,她向他摆摆手,叫他别说了,她结结巴巴说道:

“不仅是乔治,而是一切,一切……我真不幸……啊!我明白了,他们又要说我是坏女人了……在丰岱特的那个心情惆怅的母亲,今天早上在我门前呻吟的那个可怜的男人,还有那些同我一起把钱花光、现在一无所有的其他男人……一点不错,让他们背后骂娜娜吧,让他们骂这个畜生吧!啊!我才不在乎呢,我像在他们面前一样,他们说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这个臭婊子跟所有的男人睡觉,她把一些男人的钱掏得精光,逼死另一些男人,给许多人造成痛苦……”

泪水哽住了她的喉咙,她不得不停住嘴,痛苦得一下子横倒在长沙发上,头埋在沙发垫子里。她感到自己给周围的人带来了不幸,给许多人造成了痛苦,不禁无限惆怅,泪如雨下,像小女孩一样低声哭诉,声音越来越轻:

“啊,我真痛苦!啊,我真痛苦……我受不了啦,气死我啦……没有人理解我,我太痛苦了,眼看着一些人一起攻击我,因为他们比我强大……不过,只要自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唉!我受不了,唉!我受不了……”盛怒之下,她产生了反抗心理。她站起来,揩干眼泪,激动地来回走动。

“嘿,我才不在乎呢!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没有过错!难道我是坏女人?我把我的一切都拿出来了,连苍蝇都没有打死过一只……是他们自己的过错。是的,是他们自己的过错!……我从来不想缠住他们。他们总是缠住我,如今他们的钱花光了,他们乞讨了,他们每个人都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接着,她在拉博德特面前停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喂,这些事你都看见过,你说句公正话……难道是我硬要他们这样做?他们一来总是一大批,想出最下流的花招,是吗?他们真使我讨厌!我总是尽量控制自己,不学他们的样子,我真害怕。喂!我举一个例子,他们都想娶我,嗯?想得美!是的,亲爱的,如果我同意的话,不知当了多少次伯爵夫人或男爵夫人了。嘿!我都拒绝了,因为我是有理智的……啊!我使他们避免了多少肮脏行为和犯罪机会!……不然,他们就会去抢劫,去杀人,去谋害父母。我只要说一句话,他们就会去犯罪,但是我没有说……而如今你看到我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回报。就以达盖内为例吧,他的婚姻是我促成的,当时他穷得饿肚皮,是我收留了他几个星期,分文未取,使他有了现在这个样子。昨天,我遇见他时,他把头一转。呸!滚你的蛋吧,猪猡!

我没有你那么脏。“

她又开始踱步了,她朝一张独脚小圆桌上猛击一拳。

“他妈的!这太不公正了!社会真不合理。明明是男人们想出来干的事情,却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好吧,现在我坦率地对你说,我同他们干那种事儿,我并没有得到快乐,一点快乐也没有,我可以保证,反而使我讨厌……那么,我要问你一下,这样的事我有责任吗?……啊!是的,他们真把我厌烦死了!没有他们,亲爱的,不是他们把我搞成这个样子,我就进了一家修道院,向慈善的上帝祈祷,因为我向来是信仰宗教的……总之,他们花了钱又丧了命,活该!这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我一点责任也没有!“

“当然罗。”拉博德特说道,他被娜娜说服了。

佐爱领米尼翁进来,娜娜笑吟吟地接待他,她已哭够了,现在不哭了。米尼翁还没有平静下来,就对屋内的陈设恭维了几句。但是娜娜却说,她对公馆里的一切已感到厌腻,现在她另有打算,准备最近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尽快卖掉。接着,米尼翁借口说他是为博斯克老头筹备一次义演而来的,博斯克现在瘫痪了,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娜娜很同情博斯克,订了两张包厢票。这时,佐爱告诉她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她叫佐爱把帽子拿来,她一边结帽带,一边把可怜的萨丹生病的事告诉他们,她补充道:

“我到医院去……谁也没有像她那样爱过我。啊!人家说男人没有良心,这话一点也不错!……谁知道呢?也许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不要紧,我去要求见她一次,我想拥抱她。”

拉博德特和米尼翁都笑了。她不再难过了,也跟着笑了,他们两个人与其他男人不一样,对她很理解。她在扣手套的钮子时,两个男人一声不吭,神色敬佩地注视着她。她独自站在公馆里的堆积起来的财富中间,无数男人都倒毙在她的脚下了。她像古代的妖怪,在它们居住的可怕洞穴内,铺满白骨,脚下踩着头盖骨。她的周围灾祸频频发生:旺德夫尔放了一场大火自焚,富卡蒙凄惨地漂泊在中国海上,破产了的斯泰内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拉法卢瓦兹的痴心得到满足后,回到了外省,缪法一家悲惨地败落了,菲利普刚刚刑满出狱,在乔治的惨白的尸体旁边守灵。让人破产和丧命的事她已做完了。这只从郊区垃圾堆里飞来的苍蝇,带着腐蚀社会的酵素,只要朝男人们身上一落,就把他们一个个毒死。她做得好,做得对,她为自己的社会阶层报了仇,为乞丐和被遗弃的人们报了仇。而她的性器官在荣耀中冉冉升起,照耀着被她害倒的男人们,犹如一轮初升红日,照耀着杀戮后的战场,而她却像一头无意识的漂亮牲口,对自己所干的事全然无知,她始终是一个善良的妓女。她一直是胖胖的,一副富态相,身体健壮,神情欢快。公馆里的一切对她算不了什么,她觉得公馆不像样子,房子太小,塞满家具,碍手碍脚,一派寒碜景象,这只不过是她初次构思而成的。她幻想更好的东西;她身着盛装出发了,她要去最后一次拥抱萨丹,她浑身整洁,身体健壮,容光焕发,似乎不曾接过客。

十四

娜娜突然失踪了。她又一次溜走,离家出走,飞往异国他乡了。临行前,她心血来潮,搞了一次大拍卖,把公馆、家具、首饰,甚至化妆品和衣物卖得精光。据说,五项拍卖共得六十多万法郎。巴黎人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快乐剧院上演的一出名叫《仙女梅侣茜娜》的幻梦剧里,这出戏是一文不名的博尔德纳夫大胆推出的。这次她又与普律利埃尔和丰唐同台演出,她扮演的虽是一个普通哑角,一个健壮、不说话的仙女,却是戏中最精彩的部分,她在剧中只做了三个造型姿势。这次演出获得了巨大成功,正当一向对宣传感兴趣的博尔德纳夫张贴许多巨幅海报,向巴黎大肆宣传这出戏的时候,一天早上,有人获悉她大概于前一天离开了巴黎,到开罗去了。出走原因是因为她听了经理博尔德纳夫一句逆耳的话,同他发生了口角,这个任性、太富有的女人,忍受不了这口气,一气之下便走了。而且,这次她如愿以偿,因为她早就梦想到土耳其去走一趟。

几个月过去了,大家把娜娜渐渐淡忘了。当这些先生们和太太们又提起她时,种种离奇的传说不胫而走,众说纷纭,这些消息互相矛盾而又不可思议。有人说总督迷恋上了她,她住在深宫里,奴役着两百个奴隶,她还时常砍奴隶的头,以此取乐。也有人说,情况根本不是这样,她同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鬼混,肮脏的热恋把她弄得钱财殆尽,连穿的衣服也没有,在开罗过着放荡的生活。过了两个星期,又传来了有关她惊人的消息,有人发誓说在俄国见到过她。于是这条消息逐渐变成了传说,说她成了一个王子的情妇,她拥有很多珠宝钻石,尽管谁也不知道消息的确切来源。时隔不久,女人们从不胫而走的绘声绘色的描写中,竟对那些珠宝钻石了解得一清二楚。她们说她有戒指,有耳环,有手镯,有一条两指宽的项链,还有一顶王后的冠冕,冠冕中央镶着一颗璀璨的钻石,足有大拇指那么宽。她虽然远走到这些异国他乡,依然像一尊饰满珠宝首饰的偶像,放射着神秘的光芒。现在人们提到她的名字时,都一本正经,带着几分敬意,对她在蛮族人那里发了迹感到迷惑不解。

七月的一天晚上,将近八点钟时,吕西乘坐的马车行驶在福布尔·圣奥诺雷街上,她从车里瞥见卡罗利娜·埃凯从家里走出来,到邻近一家店里买东西,吕西叫住她,连忙说道:“你吃过晚饭了吗?现在有空吗?……那么,亲爱的,跟我一道走吧……娜娜回来啦。”

卡罗利娜随即上了马车,吕西继续说道:

“你知道,亲爱的,我们现在在这里谈话时,也许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你胡说什么!”卡罗利娜听了惊愕不已,大声嚷道,“她在哪里?怎么死的?”

“她在格朗旅馆……是出天花……啊!说来真是一言难尽啊。”

吕西叫车夫策马快奔。于是,马急速跑起来,马车驶过王家大道和几条林荫大道,一路上,她用断断续续的语句,一口气讲述了娜娜的情况。

“你真不会想到……娜娜从俄国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与她的王子吵了架……她把行里存放在火车站,跑到她姑妈家里,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老太婆……她刚到姑妈家里,就一下子扑到患天花的孩子身上。第二天,孩子就死了,她同姑妈大吵了一顿,她大概给姑妈寄过钱,但姑妈不曾收到一个子儿……娜娜认为孩子是因为没有钱治才死的;总之,这孩子被她丢下了,又无人照料……好啦!她跑到一家旅馆,刚想去取行李时,遇见了米尼翁……她突然感觉浑身不舒服,打起寒噤,想呕吐,米尼翁领她回到房间,并答应去替她取行李……嗯?这事说来真怪!难道他们是事先约定好的!可是还有更妙的事呢:罗丝得知娜娜生了病,孤身一人呆在带出租家具的房间后,感到很难过,赶紧跑去照料她,不为她伤心流泪呢……曾记得她们过去互相敌视,是一对冤家对头!可是,这一次罗丝却找人把她抬到格朗旅馆里,心想即使她死了,也要死在一个像样的地方,娜娜在那里已经住了三天了,现在正在等死……这些都是拉博德特告诉我的,我想去看看她……”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卡罗利娜听了心情很不平静,打断她的话,说道,“我们一起上楼去看看她吧。”

她们到达了目的地。林荫大道被车辆和行人堵得水泄不通,车夫只好勒住马。白天,立法议会表决通过了向普鲁士宣战的决议,现在民众从四面八方拥来,他们走在人行道上,渐渐又蔓及车行道。在圣玛德莱娜教堂那边,夕阳已隐没在一片血红的云彩后面,余晖把高高的窗户映得火红。夜幕降临了,此时此刻多么令人沉闷,又多么令人惆怅,暮色越发变浓了,条条街道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煤气路灯还没有发出熠熠光芒。在这些向前进发的人群中,说话声由远及近,人们个个面色苍白,目光炯炯,忧虑和惊愕犹如一阵狂风袭来,人人惊慌失措。

“米尼翁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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