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有正副榜之分。
正榜合一百人,将在下月齐登金銮宝殿参加殿试,由圣上亲自考察学问,并按前三前二十三至前一百,分成一甲二甲三甲进士,成为天子门生。
至于副榜,今年取二十人,虽挂副贡士之名,其实仍旧是举人,只是可进国子监读书,日后直接授官,不想进国子监的也可到吏部报到,会被优先安排官职,比普通举人更快得到实差,不必苦熬等待。
“甚好,甚好,甚好!”
文平宪原以为自己彻底落榜,虽自我安慰着,但内心仍十分失落,谁料失落之时,又引来转机,心情几起几浮,若非他年轻身骨好,换个老头儿来经历这一遭,准要背过气去。
“上得副榜也很好了,虽就差几名,但时也命也!”文平宪道。
送走报喜的人,天色已彻底暗下,一轮绒月缓缓升起,暖风徐徐吹入窗棂,带来一阵清新。
一院的四人都上了榜,真乃天大的喜庆事,沈玉寿请街面上跑腿的上酒楼叫了一桌好酒菜,他们边吃边聊并说起未来的打算。
“拙荆和孩子们还在平昌等我,读书这些年苦了他们几个,去国子监读书少不得又要两年时光,授予的官职虽好些,但也要拼人脉,我不定落个什么差事,不如直接去吏部报到,如今的吏部左侍郎,此前任过景安知府,名唤宋槐程,你们应当认得,当年若云兄中小三元时,不就是这宋大人点的么。”
文平宪说着,举杯道:“论起来,这位宋槐程大人,还是二位的座师呢。”
这座师,指的是举子科考时的主考官,府试由知府主持,所以宋槐程确实也算沈长林沈玉寿的座师。
朝廷虽明令禁止考官和考生以师徒名义称呼来往,但私下里,互称座师门徒的官生仍然不少,毕竟这是一条现成的架设人脉网络的好路子。
明看是师徒,其实就是相互抱团罢了。
沈长林也举起酒杯:“宋大人为人刚直,不讲这一套,我和玉寿不敢自称为门徒。”
文平宪一讪,点头称是。
其实他的话一出口,沈长林便明白是何意,哪怕上了副榜,去吏部报到时,也是有熟人好说话,文平宪向来老实,到了授官的这一步,方觉自己什么人都不认得。
听沈长林这样答,他自责起来,自认唐突:“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随口一言,有何妨碍,文兄不必挂怀。”
沈长林虽暗暗拒绝了文平宪,但心里已经决定,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一帮这位老兄。
师傅姜无戈还有恩师许晋蓓皆能量巨大,但他们不会轻易助人,沈长林思来想去,北靖候世子或可帮上忙。
但事情在办妥前,还是不要同文平宪说了,免得空欢喜一场。
“按惯例,一甲进士将直入翰林院,授修撰或编修等职,二甲选为庶吉士,任国子博士、中书舍人等官职,一入官场便是天子近臣,将来入阁拜相,大有前途,就算是三甲进士,也可任地方府府同知、县令,起步便高人一等,将来至少是地方的四品五品大员。”
文平宪再敬他们一杯:“祝你们殿试上一切顺利,将来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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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酒吃到深夜。
第二日、第三日,沈长林又去拜谢师傅姜无戈、恩师许晋蓓,恰好青空先生归京,又去拜见他老人家。
接着又与来京后认得的同乡、同年,已及原先在淮华书院认得的同窗聚会庆贺。
人人都想见见这位年轻的沈会元,于是聚会之时,友人往往携朋带友,各人互相引荐,又结识了许多新人。
这些人中,有敬仰的、羡慕的、好奇的,也有嫉妒的、挑刺的,沈长林经历过这么多,对场面上的奉承和为难早已看淡,接受善意的赞美,但绝不在夸赞声中迷失,如今他风头无二,但在士人阶层中,仍旧是小角色罢了,飘不得。
而讽刺和冒犯,他也会毫不客气的反击,他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就是要活得坦荡潇洒。
这日常翠楼的酒宴上,便有一位周士子挑衅沈长林,周士子生的魁梧,出身武将之家,大概是家里武夫太多,便想要培养出一位文臣,只可惜周士子非读书的料,读到而立之年,才勉强得了个秀才,接着蒙祖荫到国子监读书。
混了几年,读书没长进,狐朋狗友倒是结交了一堆。
“沈会元,光学问了得还不够啊。”
沈长林哦了一声:“依兄台之见,该当如何啊?”
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周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将身上的佩剑哐当一声掷到桌上:“自然要文武双修,方有大丈夫之凌云风范!”
说罢得意哼哼两声,拍着胸脯道:“周某不才,除自幼读书外,兼习武艺,勉强算是双修吧。”
“怎能说是勉强,周兄家学渊源,习得一手好箭法,在国子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是就是,今日时机正好,不如周兄出手,让我等见识见识吧!”
说话的二人,正是周士子的头号狗腿子,他们日日溜须拍马,将周士子奉承的飘飘欲仙,沈长林觉得很好笑,被这种虚假的奉承所包围,有甚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