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北安走到会客茶厅,柳秀才正在饮茶,见了顾北安明显有一丝慌乱,但这老狐狸飞快的镇定下来,笑呵呵的说:“酒吃的好好的,顾大人怎么不辞而别了?可是酒水不合心意,还是柳某招待不周?”
顾北安淡淡看了柳秀才一眼,还真是个秋后的葫芦,脸皮忒厚:“你说呢?”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冷意。
柳秀才仍陪着笑脸:“哦?可是那位慧娘伺候的不周到?在下担心二人吃酒枯燥无味,才叫她来作陪,若是慧娘趁我不在得罪了顾大人,还请见谅,不要为个区区妇人,伤了你我的情分。”
言两语,柳秀才精明的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将一切矛盾归结为误会,一切责任推到慧娘身上。
“哼,厚颜无耻,原以为秀才公读过几年书,是个磊落光明之辈,没想到是个蛇鼠两端的小人,给本官喝的酒水里放了什么,出包厢的时候为何上锁?找几个汉子上楼来又为何,这一切不用本官多言,秀才公心中有数吧?这是谋害朝廷命官。”
误会还是谋害,全看顾北安追究与否。
柳秀才脸色惨白,再也装不下去了,滑到在地:“顾大人,求你开恩,放我一马,从此我的文智书馆再也不与大人的县学做对,来年的县考,本书馆的学子一个都不参加,大人您看,这样好不好?”
顾北安啜了口茶,眉头深锁,良久放下茶盏,看着院里白茫茫的雪徐徐道。
“文智书馆的学子不参加县考?秀才公是失心疯了吧,寒门学子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榜上有名,方不负家人和老师的栽培,你一句轻飘飘的不参加,就要断送他们一次机会,柳季安,你何德何能。”
“再说,你以为本官办县学是为了争名夺利吗?非也,本官只是想让学子们多一个求学的去处,让永清本县的寒门学子有一方读书的净土,什么做对、竞争,都是你的脑补。”
“至于放不放过你,留着话向县太爷说去吧。”
柳秀才狼狈呆坐:“顾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够了,送客,请你出去。”
顾北安不想再和柳秀才多废口舌,看他的神情便知,自己的一片走心之语,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这么多年钻营名利,沉迷享乐,他心里那点圣贤道德早就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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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学出来后,柳秀才仍不死心,去找了那位和他相交多年的主簿。
文智书馆一家独大,在永清县屹立多年,柳秀才结交地主强民,小吏小官,自认为有钱有势,可以和顾北安斗上一斗,反正他不准备给自己留活路,是顾北安狠心在先,也就别怪他无情无义。
永清县主簿是个六十多的瘦削老头,一辈子谨小慎微也见多识广,待柳秀才满脸愤慨的说出自己的计划后,老头耷拉的角眼猛地抽动一下,诧异抬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相交多年的好友。
“主簿您看,我看这计划如何?若你能助我办成此事,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只要柳某家中有的,一定倾囊相报。”
熟悉的话术,熟悉的大饼,但主簿可不是春楼的慧娘,也不是五岁的幼童,搪塞的推脱两句就匆匆告辞了。
看着簌簌飘洒的白雪,主簿叹息一声:“没救了。”
他的那句逆耳忠告“民不与官斗”,柳秀才终究没有听进去,他既愚蠢到此等地步,也就不必好言相劝,眼下,自己该明哲保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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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就到了小年前夕,县学还有两日就放岁假了。院子的角落里不知谁堆了一个雪人,用黑石子做了眼睛,瞧上去活灵活现。
钟声敲响,学子们从教室鱼贯而出,先去食堂用饭,接着回宿舍小憩。
就在这时,街面上涌起一阵海啸般的热闹。
“柳秀才下狱了!”
“不得了了,亏他是个读书人,竟蓄养了两个私妓在家。”
“哎呀,也就你们觉得稀奇,我老早就说了,这个老不死的酸秀才表里不一,你们都不信,还骂我无中生有呢。”
沈长林跟着众人走到外面去看,只见两位衙差拉着柳秀才正往衙门去,后头的衙差拉着两个穿桃红小袄的美貌女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她们边哭边在衙差的推搡下往前走:“我们六岁就被卖了,转了好几次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犯罪,为什么要抓我们,呜呜呜——”
沈长林咬着下唇,出神的看着那两位女子,虽知古时买卖人口是合法行为,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被卖女子的现状,她们那般年轻,生来也没犯过任何错误,为何要受这样的对待呢?
好似一朵莲花,刚含苞待放,就被一只大手无情的扼杀在淤泥中。
突然,沈长林看见了顾北安,他双手负于身后,站在走廊下,正冷冷看着柳秀才被捕的狼狈样子。
在柳秀才长袖善舞,到处联络人脉要谋害顾北安的时候,他也在四处收集柳秀才犯法的罪证,最终早一步揪住了柳秀才的把柄。
“顾先生。”沈长林朝他跑去,到底没有忍住,问道,“那二位女子是无辜的,为何衙差也要抓她们?”
顾北安低头,手轻轻摁在沈长林肩上:“衙差抓她们,只是为了证词,证明柳秀才蓄养私妓,并不会定她们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