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长春宫偏殿旁的耳房内,一声低呼透过薄薄的门窗,散进浓墨般的夜色中。
昏暗的油灯下,姜离裸着半边肩头,趴在通铺上。
月娥跪在一旁,挖出膏药,往姜离肩上的伤处抹去。
屋内并不温暖,姜离却疼出了一身冷汗。
“疼也得忍着。”月娥手下不停,将膏药抹匀,“灼伤若是处理不好,怕是会留疤。”
姜离埋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月娥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图什么啊?”在一个内侍身上花心思。
月娥没能说出后半句,只因瞥见面前的姑娘肩头耸动,好似在哭泣。
“……”是她说得重了么?
月娥有些心虚,探头往下看去,便见姜离眉眼弯弯,竟是在笑得发抖。
这比哭还叫她害怕。
月娥将药膏收起,扯过姜离的衣服,轻轻搭在她的肩头,“笑什么,怪瘆人的。”
不想管她了,疯丫头,还是个倔脾气。
姜离一想到陆生因为自己的今日之举保住了眼睛,心中便生出一股莫名的痛快。
万幸叫她赶上了,这回陆生不得感动死?
止了笑意,姜离难掩得意:“我今日可是救了人,心里自然高兴。”
闻言,月娥头都大了:“还说呢,那小太监都被关押起来了,像他们这种奴才进了厂狱,不死也得脱层皮,就算是最后大难不死被放出来了,怕也成了废物,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你今日救与不救,于他或许并没有什么区别。”
姜离歪着脑袋,认真思考起月娥的话来,末了,觉得颇有道理。
陆生作为给贺礼登记造册的主要负责人,又近距离接触过那些珍宝,按道理来说,上头追究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然而姜离又比谁都清楚,陆生此次之后不仅没有脱层皮,还活得好好的。
可令她感到困惑的是,陆生究竟是凭借各种手段躲过了这场大劫?
思绪恍惚间,门外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骤然被人掀开,寒风顿时灌了进来,姜离瑟缩着肩膀,往被窝深处挪腾着。
闵兰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矮着身子进了门。
她本就性子冷淡,一张素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匆匆路过的旅人,与这间屋子,乃至与姜、月二人毫无瓜葛。
月娥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似乎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
闵兰这才偏过头,像是才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
她的目光扫过趴在床上的姜离,眉头一皱,破天荒地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很快,她便联想到了什么,不等二人回答,接着道:“知道了,我会如实禀告贵人,你今夜不必当值了。”
说罢,她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只备用的汤婆子,转身出了门,留下两个呆若木鸡的人面面相觑。
姜离讷讷道:“刚才她同我说话了么?”
月娥摇了摇头:“速度太快,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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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东阳门前的厂狱如鬼魅一般静静地伫立在浓墨般的夜色中。
厂狱拷打犯人的方式比之镇府司有过之无不及,正常人从里走一遭,也得先脱层皮。
不管犯人如何哭爹喊娘、为自己辩驳,狱卒先拿绳子将其牢牢捆上,再用饱蘸盐水的鞭子抽打,直到把人打得皮开肉绽,血水横流。
把硬骨头敲软了,再趁对方心理防线薄弱之际进行审讯,此乃一套流程。
陆生已受不住一轮的鞭笞,昏死过去。
行刑人这才放下皮鞭,转身拎起一只水桶,冲他兜头泼下。
不知是疼得还是冻得,亦或是二者皆有,陆生眉头紧蹙,艰难地掀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