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娘站了起来,很认真地跟他掰扯掰扯,“招娣的娘家遭了难,暂且没个去处,一路要饭才被迫来此的。钏儿好好的不知道在家干活为爹娘分担一些,净想着干轻省的活,这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么?何况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以为织线衣比下地要体面,说出去也好听觉得有面子。要知道作坊里这些人个个都腰酸背疼,还脖子酸、眼也花,钏儿能干得了几日?”
钏儿听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朝柱子呛道:“咱们走,大不了我不挣这个钱了,有啥好了不起的。”
柱子气得直瞪眼,被钏儿给拉走了。
樱娘见他们俩终于走了,正要坐下来松一松劲,没想到他们又折回来了。这倒让樱娘觉得新鲜,他们这是抽哪门子的风?
钏儿忽然来个大变脸,笑眯眯地说:“姐,刚才是我错了,你说得对,想做啥事都不容易的。我也不和招娣嫂子的娘家扯品子了,要不……我让柱子在这里垒几块砖,我再带一口锅来,还自己带粮带菜,中午我自个儿在这儿做饭吃,这也不成么?我会好好学的,绝不叫苦叫累,若是埋怨一句,你再赶我回家也不迟,行不行?”
樱娘没想到钏儿还挺能委曲求全的,看来还真是小看了她。
樱娘故作思索了一阵,才道:“你说的这个法子倒是中肯,只是你这样会置我于不义之地的。你是我的娘家弟媳,来这里干活离我家才几步路的事,却还要垒什么砖置什么锅,还带粮带菜,你这样做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柱子顿时哼笑道:“要是真有人那么说,也不算是冤枉你,本来就是实情嘛。”
樱娘眉头一挑,“哦?那好,你就垒砖置锅吧,你们不怕麻烦,我也不怕人家说了。到时候村里人来来往往地瞧着钏儿蹲在这儿烧火做饭倒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指不定能吸引不少人来瞧哩。”
钏儿想象着那画面觉得她自己也够难堪的,便道:“那我早上来就用碗装着饽饽和菜还有水,放在袋子里给拎过来。反正就中午一顿,凑合着吃,苦是苦了一点,为了挣钱我就豁出去了。”
林家并不缺她的吃喝,她这么想挣钱无非是想穿体面一些的衣裳和戴好一些的头面。她都这么低三下气的了,樱娘还真想看看她到底能坚持得了几日,便道:“好吧,你现在就开始坐在她们旁边看着学吧,七日之内还没学会就不要来了。织好了的线衣,我每件都会验一验的,工钱与大家的一样,每款花样不同工钱也会不同。反正我是不会克扣你的,就怕你织不出好线衣来。柱子,你可以走了,让钏儿进去学。”
柱子这下终于满意了,见钏儿进了作坊的门,他便大步地走了。
钏儿搬起椅子做在那些妇人边上,倒是像模像样地瞧着,只是这么一瞧,她有些眼花了,确实看不懂。看不懂也要装懂啊,慢慢来吧,她心里叹着气,这活果然是不简单啊。
银月抱着小语时不时往里瞅着钏儿,小声地对樱娘说,“大嫂,还是你厉害,能镇得住弟媳,若是放在二嫂身上,她肯定是不行的。”
“你二嫂心善,而且脸皮薄,嘴也软,说不出这般狠话来。”樱娘说话时抱着念儿起身了,“我去前面家里瞧瞧,招娣估计找不出那么多铺盖来。我的箱子里倒是有几床旧的,我去叫招娣拿出来晒晒,先给她的娘家人凑合着用吧,你在这里看着。”
银月点头应声了,钏儿瞄着外面,见樱娘走了,她立马就跑了出来。
“银月嫂子,你教教我吧,她们的手太快,看得我眼花缭乱的。你教会了我,我到时候给小语买糕点和糖吃。”
银月哪里稀罕钏儿买什么糕点和糖啊,可又不好拒绝说不教。何况她自己也只会几样简单的,也没啥好藏着掖着了,便道:“好吧,我先教你最简单的,繁复的我也还没学会,最近我一直带孩子来着。”
“好好好,谢谢银月嫂子。”钏儿喜上眉梢的,忽而又问,“你头上的发簪和这对耳环花多少钱买来的?”其实她还想问银镯子,只是没好意思问出来。
银月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支簪不便宜,花十五文买来的。这对耳环好像……花了三十文,是叔昌非要给我买的,我当时还嫌贵哩。不过,比起大嫂头上那支发簪还是要便宜许多,她那支可是要八十文钱,是大哥从乌州给她买回来的。”
钏儿知道自己暂且是买不起像樱娘平日用的那些好东西,但是只要织线衣挣钱了,买银月这样的头面还是不难的。她的头上、耳朵上、手腕上戴的东西可比银月多得多,却没一样是值钱的,每样都只值三文五文的,这一对比,她顿觉十分丢面。
“那你现在就教我的吧。”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巴不得马上就能挣出钱,然后将自己给打扮起来。
银月并不知她这心思,还以为她是求上进不想让樱娘小瞧她哩,笑道:“好,我这就教你,你还真是心急。”
樱娘来到前面的院子,见招娣在剁着地瓜藤,准备煮熟了喂猪,而柳氏在带着她的外孙女小暖在玩。
樱娘把念儿放在小轿椅子里,进屋拿旧被褥去了。
招娣满脑子想着娘家人以后该怎么过日子,还真是没想到铺盖这事,见樱娘抱被褥出来晒,才反应过来。她赶紧在井边的桶里洗净了手,过来一起晒,“大嫂,还是你心细,我竟然还没考虑到这些。”
樱娘知道招娣现在心里着急,确实没心思想这些小事,极小声地说:“你也别太着急,放松一些,总会有办法的。”
招娣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