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他上路了。从此之后,他就一直走在路上。
他或者步行或者骑马,或者乘船或者坐车,他走呀走呀,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已经记不清走了多少路,甚至已经不知道从哪里走到了哪里,但是路仍然没有尽头,征途遥遥无期,曾经储备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也曾经以为自己永不疲倦,但忽然间,他感觉到了累。
累,是一个念头,也是一个事实,它缠上了他,他甩不掉它。因为背负了沉重的“累”,他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他情绪低落,精神郁闷,路上的美景再也打动不了他,对目标的向往也不再能够鼓舞他。于是他明白了:我该歇一歇了。他对自己说,找一个驿站停下来吧。
停下来以后,歇过以后,再继续走,还是不再走,他现在还不能给自己答案,一切都还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是一个爱花的人,他不知道在前边的路上等待着他的驿站是一个什么样的驿站,但他心里暗暗期望,能够找到一个花的驿站。
他果然找到了一个花的驿站。在尽情绽放的四月天里,他来到了牡丹驿站。牡丹妖娆欲滴,艳压群芳,羞杀玫瑰,虚生芍药,没有人能够对天骄花王说三道四指手画脚。许许多多的路人在这里驻足,久久不合离去。
他也一样喜欢牡丹。他喜欢牡丹的灿烂热烈,他敬仰牡丹的壮观大气,他感谢牡丹把美丽带给了人间,但是他知道牡丹不是他的驿站,他没有停下来。
继续走,就走进了夏季。炎热的一天,太阳当头照,汗水洒在脚下,他热了,渴了,来到一片水边,埋头喝水洗脸,清清凉凉一抬头,眼前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出淤泥而不染。面对荷花的品格,他感动着,忙着检点自己的言行,深深觉得自己做得还很不够,差距还很远,他要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去修正,去提升。而这一种修正,这一种提升,应该是边走边做的。
知了叫得急,云也密起来,快要下雨了,他得上路了,去走,去修正,去提升。
吩咐秋风此夜凉。离开荷花驿站,他远远就看见了,前面,满城黄花正等候着他。他是一个爱花的人,和喜欢牡丹、荷花一样,他也是喜欢菊花的,怅对西风、尺素扮金秋。
可是,秋风起了,菊花黄了,香渐远,冬天的信息也就紧跟着来了,冬天是一个终极,冬天是一个句号。
一想到句号,他的心就乱了,一年就这么不知不觉匆匆忙忙地走过了?好像什么也没有留下,好像什么也没有收获,这个句号怎么画得上?他着急了,我花开后百花杀,菊花让他站立不安,停留不下,还是快快地走吧,时不我待,机不再来,再不努力向前,一年又过去了呀!
他又走了。
他走得疲惫又疲惫,寒冷和肃杀又夺走了他最后的动力,他的脚,他的马,他的船和车,都熄火了,他的心也快熄火了,忽然间,墙角一枝梅点亮了他暗淡的心:梅花驿站到了。
来不及赏梅咏梅,一头扎倒呼呼大睡,他做梦了,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梅花,在悬崖上,因为站得高,他看见了百花的家乡,看见了人间的一切,烦躁的心情宁静了,焦虑的目光悠远了,依稀中,听到有谁在问:百花之中,你是最早开,还是最晚开?他笑了,梅花从不在意是最晚开花还是最早开花,也不争春,也不争宠,只是年复一年把春报。
从梅花梦中醒来,周身舒坦,身体的劳累和心灵的疲乏都被洗净了,他找到了答案,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要重新上路了,继续走,一直走到下一个梅花驿站。
2007年初春的一天,我也找到了我的梅花驿站,它深藏在苏州太湖西山飘渺峰的一个山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