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的身子轻轻靠在窗边朱红的六角菱花上,美得不可方物,但她只是幽幽叹了叹气,随后对着他淡淡笑了,笑得十分心不在焉。
她说,“傻孩子。你皇阿玛最喜欢的,不,唯一喜欢的,只有已经失去的东西。”
“因此,你要记住。”她伸出颀长的手指,指尖上的护甲流光溢彩,“无论如何,都臣服于你的太子哥哥。除非……”
除非有一天,额娘也做了皇后。
除非有一天,额娘也能在你皇阿玛心中,成为那个和赫舍里皇后并肩之人。
她没有对一个孩子说出些什么,这只是一个严厉的训诫。
但穿过了承乾宫侧室长长的回廊,她瞧见了已被宫女打开的,那一年进了皇贵妃时琳琅满目的赏赐。
宫女们面色潮红在清点着都有什么好东西,许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的好东西。
佟氏只是淡淡地撷起其中最贵重的一盒东珠,轻轻哂笑了一瞬。
东珠的等级如此分明,那最好的东珠,他单单只赐过那一个人,那一个生了太子后便因难产撒手人寰的皇后。
从此,再立皇后,再进了这么多的宫妃,都再未给过她们那么好的东西,连钮钴禄氏皇后都不曾有过。
那时她便已经不再肖想着什么做皇后了,做皇后了与这皇贵妃之位,又有何区别呢?
终归,所有人,都再不配皇上赏赐那样好的东西了。
再不配在他心里有那样的位置了。
因此,此时佟氏亦将颤抖着的双手藏在袖中,一片柔情地目视着皇上,责问他最爱、最触不得的儿子,赫舍里皇后唯一的血脉,“皇上,臣妾说的可对?太子犯错,可由臣妾教诲吗?”
康熙瞧着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柔弱。她平日是如此的进退有余,即便是偶尔逾矩,他也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这么聪明,是懂得自己的逆鳞的,却偏要触。
康熙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一片烦乱。
却是太子,大剌剌站了起来,轻蔑地望着这位后宫之中最受宠的女人,冷冷道:“哈哈哈,皇贵妃,你算什么东西?本宫乃先皇后之子,若论教养,这后宫之中唯先皇后有这个资格。”
佟氏不去看这个孩子,他已经是个太骄傲的孩子,无论他被教养成这样模样,今日的局面都只取决于皇上,总拥着自己风花雪月、山盟海誓的这个男人。
康熙大怒,将手中的茶杯拍在桌上,玉骨瓷极易碎,竟被震碎成了一手的碎片,将他的手也割裂出了些血痕。
他睥睨四下,瞧见了不敢说话埋头不敢看的嫔妃们,瞧见了红着眼睛的德妃,瞧见了正冲着他露出一个艰难苦涩笑容的佟氏,还有一脸剑拔弩张、不肯低头的太子。
帝王露出了他的威严,他厉声道:“今日不过是太子与兄弟之间玩闹,皇贵妃不必逾矩。但太子顽劣,还需多多约束自己的言行。其余人等,都散了吧。”
随后,他又瞧了瞧那狼狈的德妃,心中升起一股难堪,补充道:“给六阿哥请最好的太医医治,给永和宫补偿一笔赏赐。”
佟氏低下了头,伸手牵了牵四阿哥的手。
四阿哥惊觉,佟氏的手竟然这样冰冷,在这炎炎夏日,如人间六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