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完了,骂完了,哭完了,心里却念叨起禾禾的好处来,越发日日夜夜想着他。担心他走时没有多带几件换洗衣服,那白日能吃得饱吗?晚上能睡得稳吗?她竟然深更半夜一个人偷偷跑到土地庙里向神灵磕头作揖,保佑禾禾施工能安安全全,活得快快活活。
她无法给禾禾打电话,更无法托人给禾禾写信。“好吧,既然你是走了,我就给你把桑蚕经管好!”她这么拿了主意,日夜就不再回去,住在禾禾家里,夜里当她一个人睡在禾禾的被窝里,闻着一股浓重的男人的气味时,她总是要到鸡叫头遍才能合眼。
桑叶采了一遍又一遍,蚕熟了一批又一批。鸡窝洼的人都知道禾禾并不愿意和烟峰结婚,而又故意出走,就都拿嘲笑的眼光小瞧烟峰。当她去采桑叶,就有人少不了要问:
“烟峰,禾禾还没回来吗?”
“没有。”
“这真是个浪子,使你离了婚,他却屁股一拍就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烟峰,这也好哩,他怕是再不回来了,这一份家产也真够意思了哩。”
“你牙打了说屁话!”她竟破口大骂。
到了秋收季节,家家都开始收起包谷、豆子、谷子来,烟峰就越忙得手脚打了锣。她要收自己地里的庄稼,又要收禾禾地里的庄稼。村里人都看着她笑,她也不央求任何人。但是,一些人手脚不干净,就偷起禾禾地里的包谷。头一天中午,烟峰发现地头的包谷长得好好的,第二天去收时却少了五六十个棒子。她立在地头,破口大骂,上至列宗列祖,下到子子孙孙,骂得蚊子都睁不开眼。夜里,她就在地畔巡看,发现一个人正在地里,瞧见了她,假装蹲下拉屎。她就在地口等着,那人一走出来,她笑笑地走近去,一下子抓住衫子往上一撩,那人的腰里,包谷棒子一个拴一个系了一腰。那人却恼了,叫道:
“你要干什么?”
“我要给你披件贼皮!”
“这是你家的地吗,你管得着?”
“我就能管得着!”
“禾禾是你的男人不成?!”
“就是我男人,你怎么着!”
“呸!不要脸的破货!”
她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两人厮打开来,她毕竟不是对手,头发抓乱了,肚子上挨了一脚,趴在地头上昏过去了。等醒过来,大声叫喊捉贼,跑过麦绒家门前。回回两口才从地里回来,院子里堆了偌大一堆包谷,一边剥包谷皮,一边三四个结在一起往屋檐下挂。看见烟峰披头散发跑过来,两人都吃一惊:
“谁偷什么了?”
“偷包谷的,还打人了。”
“偷了你的包谷?”
“偷禾禾的,禾禾地里丢了上百个棒子了!”
“看见是谁偷的吗?”
“五毛,五毛那贼东西!”
“你能惹过那无赖吗?禾禾还没回来,他往外边跑嘛,他还管庄稼?让偷光了,把嘴吊起来,他也就知道怎么当农民了!”
“回回,你不要看笑话,你别以为你现在是一家好日子了!哼,禾禾就是要饭,也不要到你门上来的!”
回回和麦绒没想被烟峰这么奚落了一场,当下也上了火,说道:
“我们算什么,你们能放在眼里?”
话是这么说的,但心里总不是滋味,一夜里两口子倒再没有说出话来。
烟峰一直跑到队长的家里,告了状。队长也气得嗷嗷叫,当下和烟峰到了五毛家,当面训斥了一通,把那十二个包谷棒子一个不少地追了回来。
也就在第二天,禾禾回到鸡窝洼了。他是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回来的,又领来了一伙同事,三天之内就收割完了两家全部的庄稼。又八个人将手扶拖拉机抬进了洼,把两家大块的平地犁了一遍。鸡窝洼的人都傻了眼,他们从来没见过手扶拖拉机在这里犁地,当下围了好多人,摸摸机子的头,摸摸机子的犁,然后跳进犁沟用手量着深度。回回和麦绒始终没有来,他们站在门口,只是呆呆地往这边看着,不好意思来见禾禾,也不好意思赶牛过来犁紧挨禾禾地畔的那几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