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十岁,一夜之间,他亲眼看见他的爹娘被乱刀砍死,亲眼看见他的妹妹被埋在血海里,所有人都死了……可笑的是,那个屠了他府上几十条人命的人最后发现自己竟杀错了人,害得他一家枉死……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记住了那个杀手的样子,他发誓,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报这屠门之仇。”
情正顿了顿,又道:“他一个人苟且的活了下去,没有吃的,就去做乞丐,捡路边的菜叶子吃,偷别人的包子吃,任人踢打。冷得时候,就蹲在巷口的烂菜叶里,想爹娘的时候,就去偷酒喝,那酒一烈,他就能肆无忌惮的倒下睡个荒唐大觉。那时候他真的很想吃山楂啊,可他只能看着别人吃,好不容易讨来的几文钱他也不能去买着吃,因为他越吃,肚子就饿得越快。他每天,都忍着这样的念头睡着,又惊醒……他做了五年叫花子,所以,他无比的讨厌叫花子。再后来,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杀手……”
女施迫不及待的道,“居然会有这样糊涂的人,杀了别人全家,结果杀错了人!”
情正眉头舒展来,语气里却有难以言喻的苦涩的意味,道:“是啊,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糊涂的人。”
女施问:“那他报仇了吗?”
情正言简意赅道:“没有”
女施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情正倒是决断,他眯起眼睛,用手里的半颗山楂挡住月亮,又将它放在手上把玩,做起了方才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女施想了一想:“这个男孩,不会是你吧,你也喜欢吃山楂。”
情正愣住,接着却笑逐颜开,道:“这种瞎编乱造的故事,也只有你才信了。哈哈哈……”
女施意识到情正又在戏弄她,脸唰的一下红了。她还是不知道,情正为何要讲一个这样悲伤又无聊的故事,于是道:“你这个人,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讲故事也是,尽讲些没意思的故事。”
情正愣了愣,接着就不高兴了,瞪着女施道:“哎,我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了?”
“晚上的时候,你跟小师傅吵嘴,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惹得小师傅连晚饭都没吃呢……”
情正一听,似懂非懂的“哦”了声,笑道:“我可算是懂了,你这是在为他打抱不平?”
女施噘着嘴,低头不语。
夜里冷得寂静,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眼神则充满困惑的问:“你觉得,我是坏人?”
这时候女施才愣住,她想,情正虽然有时候讨厌了一点儿,倒也不能说是坏,所以她便对他摇摇头。
“你看起来很讨厌小师傅?”良久,女施扭过头,小心翼翼的问。
情正看似认真想了想,却含糊的回答:“有时候讨厌,有时候喜欢。”顿了顿,又继续道:“讨厌是讨厌他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分明只剃度出家一年不到,却把石碑上的律法背得滚瓜烂熟,以为济世救人就可以深造浮屠了,以为这样就是圣人了,哼,虚伪。”
说到讨厌,他似乎永远也抱怨不完。连女施都被他的言语骇住,她怯怯的问:“那喜欢呢?”
“喜欢……”他说不上来,“喜欢……”
好一会儿,他只是挤出:“不知道”三个字。
女施见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就着了急,道:“喜欢为何还要与他吵嘴,而且那锁到底是怎么……”她突然想起清蝉提到那锁时的反应,似乎是这锁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她没敢多问,索性闭嘴。
情正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他清笑道:“怎么?想知道那锁的来历?”
女施愣了愣,却并没有否认,老老实实的点头。情正不语,直勾勾的注视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心里在酿着什么心事,令人捉摸不透,须臾,他才悠悠道:“罢了,好奇害死猫,少知道为好。”
这个情正,晚上还一副想要告诉她的样子,倒是在这午夜,突然变了卦。
女施虽闷闷不乐,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小声喃喃:“那小师傅是为什么要做和尚呢?”
这话原原本本是被情正给听见了,她本以为他会回答,可他并没有。情正打了个哈欠,他站起来,装作没听见似的心不在焉道:“困死了,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一阵冷风吹过,女施还坐在原来地方,她望着情正的背影叹气,又无奈又失落。
于是这个话题就被搁置了,一直停在半空中,像是被人给遗忘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