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下心绪,小心翼翼地从狭缝间穿过去,回头看着狄迈走过来,像是十几年前一样,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狄迈这一次毫不犹豫,一把握住了他,走过狭径之后仍不松开,拉着他猛地向前走了几步,随后一把抱上来,将他扑倒在地上。
刘绍闷哼一声,仰面躺在地上,胸前被压得实了,狄迈的脸贴得极近,遮住了月光,只剩下一道漆黑的影子,睁大了眼睛也看不真切。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腰间一紧,被抱住转了个身,再然后眼前一晃,已压在了狄迈身上。
他两手撑地,把自己稍稍抬起了些,低下头看过去。
狄迈头枕着草地,也正仰着脸看他,夜色之中,仍只有一双眼睛能看清楚,从那里面透出光来,不是星光,也不是月光,却明亮得惊人心魄,带些笑意,又带点哀色,让刘绍一霎时回忆起了十四年前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猛地想起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明白了,他永远没办法转过头,把这样一双英武的、凌厉的、然而却是含着泪的、多情的眼睛抛在背后。
看着那双眼睛,他终于再忍耐不住,一低头吻了上去。
一开始是轻轻地吻,仿佛从火石中间掉下的几颗火星,落在原野上面,金色的火苗在草隙间若有若无地嗤嗤轻燃,随后大风一起,大火腾空,扑啦啦一声,一圈金黄色的火带猛地向着四面八方狂奔而去,天地之间一片明亮的红色,无数火星摇晃着升到天上,渐渐熄灭,飘摇而下,又化作更多的火苗腾地升空,极目远眺,一把火烧到了无限远处,就连天的那边也同是这样的红色。
他疯了般吻着狄迈,狄迈也发疯一般狂吻着他。恍惚间刘绍甚至以为自己正同他厮打着,眼前发黑,身上着火,脊背上的汗一道道地流,分不清是自己在吻他还是他在吻着自己。身上落下无数只手,无数道唇,无数下牙齿的轻啮,他的手、他的唇和他的牙齿也在他所能及的每一处纵情恣肆地疯疯癫癫。
然后他和狄迈疯狂地相爱。没有温存,就像是野兽相交合,在草地上,在小溪边,在树影下,翻来覆去,颠颠倒倒,直到筋疲力竭,两个人谁也爬不起来。
天已破晓,东边微微发着亮,远山后面隐隐约约透出些晨光。刘绍拥着狄迈躺在地上,褪去了先前的歇斯底里,用磕破了的嘴唇轻轻吻着他那两片也在流血的唇,舌尖碰着他的舌尖,手在他身上慢慢抚摸着,一寸一寸摸过去,摸过他的手臂、胸口、腰背、大腿,摸到他腿上的一道凸起的伤疤,手指在上面转了几圈,问:“这道疤是怎么回事?”
狄迈也一点一点地摸着他,想要把之前五年少了的在今天一天都补回来,闻言不在意地懒懒道:“之前被吴宗义射了一箭。”
刘绍想起他诈败的那次,进而就想起了荀廷鹤,想起狱中墙壁上的那半首诗,却没说什么,又问:“怎么不好好上药,都留疤了。”
狄迈咬住他的嘴唇,含糊地说:“你都不在乎,我做什么要在乎?”
刘绍拿鼻尖磕磕他鼻子,“真傻。”
狄迈忽地情动,一下揽紧了他问:“只要你开口,我为你退兵回草原去,如何?”
刘绍一愣,随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在这片刻的功夫,从梦境当中跌回现实。
狄迈听见他笑,也霎时清醒过来,怔了一怔,随后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深深地瞧他一阵,随后猛一低头,使劲又吻上去。
第131章道是无晴却有晴(六)
天色大亮之后,两人才从地上起身,一直走了二十几步远,才把衣裤沿途收拢齐全,却都不急着穿,拿着走到溪边。
狄迈捞起捧水试了试,又往身上打了些,随后扶着河岸缓缓沉进去,打了个哆嗦,转头对刘绍道:“太凉了,你还是别下来了。”
这条小溪不深,前些天下过几场秋雨,水涨了些,也只刚刚到他胸口。
刘绍没听他的,弯腰试试水温,随后往身上掸了掸水,向前一跳,也滑进水里,同样打个哆嗦,不在意地道:“这算什么,比这冷多了的水都淌过。”
狄迈见他下水,自然而然地踩着河床,往他那边淌去几步,从后面一把抱住他,问:“现在这么糙了啊?”
“是啊。”刘绍撩水在前胸、肚子上来回擦着,顺便帮狄迈洗了把手,背对着他道:“去年冬天让你们追到武安附近,当时河面结冰不久,船过不去,我们情急之下只好赌了把运气,硬着头皮强过,不舍得扔下马匹,都在蹄子上裹了布,下马牵着过河。”
“前锋过去时还没事,等到我走的时候,冰面承受不住,正好让马蹄踏开,我跟着好几十人咕咚一声就掉下去了。”
他察觉到身后的狄迈动了动,却没理,自顾自继续又说:“当时只是河面最上面一层结冰,底下水流很急,人一下河就被冲跑,根本来不及抓住什么东西,现在我能站在这儿,还是因为当时左右的人也和我一块掉下去,冰面裂开得大,我又靠近上游,没一下子就被冲到冰面底下,那样人就彻底没救了。我怕沉下去,拼命往上游,多亏了吴宗义跑得快,一把薅住了我衣领——”
他说到这里,手上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我也趁着这个机会,拿手把住了冰面……结果他脚下踩的冰,和我把住的地方一块碎了,他没拉起来我,自己也跟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