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在葛逻禄时,还能借狄迈的力行事,如今回到雍国,对朝廷没有多大的影响力,加上又不大能出门,想做成这事极为不易。
他筹划了一年,没能找到机会,却先听说了从北边传来的消息:
狄迈杀了贺鲁苍,进号摄政王,大权独揽;率军西进,攻凉州、瓜州不克,转而先攻破河、洮、甘、肃,回师又破凉、瓜,一年之间,尽取河西、陇右。
雍国举国震动,边庭羽檄交驰,一日数惊,解定方奉命率军由靖边前去救援,无果,只得回师扼住夏人东进要道,看来朝廷对这急症没胆量动大手术,是打算保守治疗了。
刘绍心情复杂。这一年里,府中愁云惨淡,他心中也始终阴沉沉的,一开始总想起鄂王妃,后来不大想了,反而总是想起狄迈。
闲极无聊时,对着窗外随风乱摇的梧桐叶,翻出十来年间的那些欢好反刍一二,可柔软中总扎出尖棱来,时不时刺他一下。
他自己也不知道,听到那些消息,他该不该为狄迈开心,又或者该不该愤怒。
等丧期过后,他总算跑出家门,走到人流如织的街上时,忽感死而复生,别的都抛在脑后。
一上来就喝酒听戏,怕是显得他太孝子贤孙,况且好友们也都不在京城,无人作陪,只牵着马在街上随便走走,倒也让人心情舒畅。
他于是牵着老黄马,并不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到中午时肚子饿了,正打算找点东西吃,也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居然让他瞧见了他最不想碰到的人,曹子石。
京城中都在传,说北边战事吃紧,雍帝很快要再启用他。
他也毫不避讳,自己骑着马,身后跟着二十几人招摇过市,得意非常,好像全不记着一年前的偾军之事,也以为别人也都忘了,见到刘绍,还对他打了招呼,立住马同他寒暄起来。
他不知道刘绍正处心积虑想除掉他,还念着他几分救命之恩,见他服丧期满,约他改日一起吃饭。
刘绍欣然应允,同他告别之后,往后走出几步,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哥!”他叫了一声。
他瞧见顾彭祖,下意识地叫他,正想问他不是正在西南么,怎么回长安来了,也不和他打声招呼,却见顾彭祖回头瞧他一眼,视线从他脸上掠过,就像不认识他一般,又转回头去,行色十分匆忙,刘绍心中奇怪,站定了没再开口。
随后,他就瞧见顾彭祖混进百姓当中,追上了曹子石的马,忽然大步从人群当中抢身而出,不知从哪拔出一把匕首,直向曹子石刺去!
第091章颠狂柳絮随风舞(二)
曹子石瞧见人群当中有个人向着自己迎面冲过来,急往旁边去闪。
可他骑在马上,不像两脚落地时那么灵活,情急之下,没想到应该策马奔驰,躲开那人。
正要从鞍上滚下,右腿却被一把抓住,他没能挣开,歪着身子挂在马背上,下一刻腰间一凉,眼睁睁瞧着一把匕首送进自己身体当中。
刀磨得太快,滑进皮肉里,就像滑进了块豆腐。
他半点疼也没觉出来,只是觉着伤口处有点发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马上猛挣下来。
那人单手握不住他大腿,紧紧抓住他裤子,这么一挣,竟然将他半条裤子给撕了开。
衣不蔽体,这当口曹子石也无暇顾及,下马时刺客握刀的手没松,刀从他腰间退了出来,伤口处霎时血如泉涌,汩汩而出。
他见了血,恐怖至极,怀疑自己就要死了,趴在地上,转头又见那刺客两眼当中杀气腾腾,马上又要上前来,赶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一面大喊“有刺客”,一面往前急奔。
他身后家丁这时也反应过来,拔出腰刀一拥而上,有的护住他,有的奔向那刺客。
刺客却对他们理也不理,两步追上,拿肩膀撞开一人,一刀捅进曹子石后心。
曹子石原本还在大叫,这会儿立时哑了,猛地向前扑倒,在地上扑出三尺来远,却没即死,口中哼哼唧唧,两手扒着地,又想往前爬。
两个家丁挥刀砍向那刺客,那人矮身避过一刀,让另一刀砍在肩上,埋进肉里,只闷哼了声,脚底下一个踉跄,又往前两步,骑坐在曹子石腰上,横刀往下一捺,竟是要割他脑袋。
可刀劈骨头,哪有那么容易?
刀刚下到一小半,就卡在骨头缝中间,下不去了。
家丁又上前来,两刀劈在刺客背上,瞬间鲜血飞迸,四下炸开,见他不动,飞脚踢他上身,想让他从曹子石背上下来。
谁知那刺客仿佛没有知觉,又像是在曹子石身体里面扎进了根,竟然纹丝不动,反而忽地大喝一声,肩膀、脖颈、后背和两条手臂的肌肉同时鼓起,随后但听得喀啦啦一阵惊心动魄的骇人声响,白骨飞溅,血花四射,曹子石一颗脑袋竟然被他割了下来!
他单手抓着曹子石脑后的头发,猛地向天上一扬,就见一颗人头直飞上去,碗口大的血洞射出激流,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红线,泼地一声,和人头一道落地。
曹子石的脑袋掉进人堆里,在地上骨碌碌地飞转过两圈,沾满黄土,方才停下,却仍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旁观的百姓围成一圈,被人头吓得纷纷避开,却不离去,只让开那颗脑袋,换了个地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