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遭到刺杀,被狄雄救下,看似惊慌失措,其实事先早有安排,狄迈派来的人早候在不远处,当时即便狄雄的人不到,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遗诏中的真正内容,并非是他对狄雄所说的那样,他之所以那样说,只是为了助长狄雄的野心,挑拨他与狄广之间的关系,使两人交恶,好让狄迈趁机把吏部拿到手里。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众矢之的,不但贺鲁苍容不下他,狄广狄雄等人也因为他知道遗诏内容,想要趁他与贺鲁苍不合,将他攥在手里作为筹码,借机扳倒贺鲁苍。
他身处众矢之的,金城是待不下去了,幸好刘绍早早做了准备,妥善安排下去,等他一从狄雄府中脱身,就送他到了城外,和护卫的兵士一起,装成迁徙来的牧民。
这里地处偏僻,等闲不会被人发现,狄迈对他做了保证,一旦控制住了贺鲁苍、狄广等人,就接他回来。
韦长宜见事已至此,已没第二条路可走,也就做好了隐居几年的准备,从刘绍处听闻进展不顺,不由得深深叹一口气。
“其实先前借着改制,我替四王爷同朝中许多人卖了好,”刘绍又道:“我原本以为,趁着狄广摇摆,吏部尚书之位悬而未决,借这些人的力在他耳边吹吹风,加上四王爷亲自去他府上拜访,透出些唯他马首是瞻意思,这件事十之八九能成,谁知到最后狄广也没松口。”
韦长宜问:“那些人都是怎么对狄广说的?”
刘绍知道他的意思,“韦大哥是担心我托人劝得太激进了,反而引得狄广疑心。”
“这一点我也想到,所以对那些人都一一有所交代,有些让他们推出四王爷来,有些让他们推选别人,提起那些像狄申、狄庆这般一听就不可能的,引狄广摇头,勾着他往四王爷身上想。”
他说着,摊一摊手,“至于四王爷去拜访时,也没显得如何急切,怕狄广起疑,更没透出对贺鲁苍踩上一脚、落井下石的意思。谁知道机关算尽,也没成功。”
韦长宜听了他这番筹谋,虽然仍觉失望,却也不禁点头。
说出来旁人或许实难相信,他改换了门庭来投狄迈,其实有一小半是为了刘绍。
刘绍比他年轻了一旬有余,只是他的后辈,他同此人初时交谈时还不显,但接触越多,才越觉他行事大有过人之处,绝非寻常人能比。
此人至今声名不显,恐怕是因为他的许多筹划要么没有摆在台面上,要么都是借四王爷之手实现,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因此不为旁人所知。
譬如这次挑得朝堂上三家相斗、改换了两部尚书,别人不知内情,可韦长宜清楚,这里头大半都是这个吴小哥的手笔,连四王爷都在其次。
他同四王府走近之前,只知道四王爷对这个和他一样的雍人十分信重,回国多年,仍让他住在自己府里,还许他出入兵营,等几次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二人已不像寻常主仆,四王爷对此人简直可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他想到唐太宗,禁不住怦然心动,心想:用人不疑,能纳人言,单凭这两点,就已胜过许多古君主了。
他叹过气后,反过来安慰起刘绍来,“吴小哥,不如意事常八九,这次不成,总还有下次,不必为此灰心。”
他见刘绍毕竟年幼,同他说话时难免以长辈自居,担心他一蹶不振,又宽慰了他几句。
刘绍承了他的好意,笑道:“大半年的筹划都落空了,的确让人扼腕。我倒还看得开些,只是——”
他还没说完,韦长宜就已会意,点点头道:“四王爷性烈如火,怕是难咽下这口气。你回去多劝他宽心,让他再稍作忍耐,迟早能有时机。”
刘绍摸摸下巴,忽然问:“大哥你说,趁着这个机会,同狄广多讨些人马如何?我看兜了这么一大圈,想要破局,怕还是要靠四王爷手中的那些兵马。”
“四王爷已经拥兵过重,即便想讨,怕两位辅政也未必会给……”韦长宜一愣,“不妨自请外出,再做打算。”
“我也正有此意,”刘绍看时间不早,一面站起,一面继续道:“为他们辟土开疆,他们总不会不答应,到那时就是不想给也得给了。”
韦长宜站起来送他,这么多日好容易等到一个能说话的人,有点依依不舍,但知道刘绍得早点回去,也不开口挽留,“等过了年,我看就能动身了。”
刘绍点头,重新披上狐裘,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办了些年货,过一阵让人送来。今年这年,热闹是没有了,但好吃好喝总能保证,定让大哥也过个好年。”
说着,一开帐帘,忽然一阵风雪扑面,推着他往回退出两步。大雪骤至,北风卷着雪片斜飞,地上的雪也被贴地刮起来,扬起纷纷的白雾,几步开外就已不辨道路,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走不了了。
刘绍同韦长宜对视一眼,叹口气笑道:“今晚怕是要在大哥家叨扰了。”
韦长宜却十分高兴,把桌子一摆,“嗒嗒嗒”搁上一盘牛肉、一盘奶酪、一壶奶茶、两只杯子,往毡垫上面一坐,招呼道:“放心,‘好吃好喝总能保证’,来来来,坐下聊,坐下聊。”
第066章若得长圆如此夜(六)
大雪封路,刘绍只好暂住一晚,韦长宜没让兵士动手,自己拿一把铁锹,冒着风雪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了一阵,露出一道木门,打开来取出一桶酒,带回帐里,揭开盖子,没闻见酒香,再一看里面,已经冻得梆梆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