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狄迈就低头数起来。因为毕竟喝了不少,第一遍竟然数乱了,只好从头又数一遍,“二十三条了。”
“那再来几条。”刘绍对他不很相信,但觉着多两根少两根都无伤大雅,扯开嗓子,“小拐,马胶煮好了吗?”
“来了来了!”小拐捧着碗半红不白的东西跑过来,放在刘绍边上,“这样行么?”
刘绍拿了根竹子挑出来些试了试,“挺好,留下吧。”
狄迈见自己帮不上忙,就坐在旁边,把和狄雄席间说的话拣要紧的说了。
刘绍已经劈好了竹子,开始搭灯笼骨架,见狄雄不肯咬钩,觉着也在意料之中,点点头没太在意,手上忙着,抬头瞧了狄迈一眼,“喝那么多酒,胃疼不疼?”
狄迈朝着他挪了挪,不答反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起了这么个头,不往后说,刘绍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结果没想到紧接着又听他道:“如果说假话,那就是疼,真话不疼。”
刘绍手上动作顿住,问他:“说反了吧?”
狄迈摇头,“没说反。”
刘绍“嘿”地一声,把手头的东西放在膝盖上,“人家都是报喜不报忧,疼往不疼里说,怎么到你这儿就和别人反着来呢?”
狄迈一本正经,“我想着说假话更招人疼些。”
刘绍大笑,心想这个你学得倒快。狄迈也微微一笑,俯身过来,用带着酒气的唇吻了他一阵。
刘绍坐得高,狄迈为着够到他,不得不从地上抬起身来半跪着,因为有些醉意,他一倾身,就禁不住摇摇晃晃,往前栽了下,一只手扶在刘绍背上才稳住,差点没把他从小马扎上掀下去。
刘绍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他全无所觉,末了松开刘绍,还要他猜自己喝的什么酒。
“考我?”刘绍倒真被他激起来些挑战欲,正要猜,忽然察觉到不对,低头一看,刚粘起大半的灯笼骨架让狄迈那么一压,全散架了,软趴趴地陈尸在他腿上,眼看着是救不活了。
他把灯笼尸体提起来,放在狄迈眼前,也不多说,只道:“赔吧。”
狄迈瞪眼瞧了一阵,丝毫不觉理亏似的,点点头答了句“好”,就当真拿过剩下的竹条,学着刘绍刚才的步骤粘了起来。
他身上酒气很重,可手还算稳,粘了几条,倒也像模像样。
刘绍瞧了一阵,不禁溜起号来,算算时间,已经有几个月没听狄迈说过胃疼了。
好像自从他天天大老远跑到狄迈营里和他一起吃饭之后,狄迈就不药而愈,什么毛病都没了,能吃能喝能睡,喝得一身酒气,照样活蹦乱跳,谁看了不说一声医学奇迹。
可惜成功经验不能推广,不然当代华佗估计非他莫属。
狄迈把灯笼二代目举起来,在他眼前晃晃,“看看行不行?”
刘绍拿过来看看,见居然大差不差,微微颔首,算作首肯,然后就着狄迈粘好的部分,又接着粘起来。
狄迈把地上的竹条一根根递给他,“怎么忽然想着做灯笼了?”
“今天是中秋节啊。”刘绍随口答道:“前几年都在外面打仗,也没正经过过。好容易今年赶上了,没什么事,好好过一个呗。”
狄迈很少见他对什么事情上心,但见他兴致很高,也爱屋及乌,觉着这中秋是个好节,问:“那今天怎么过?”
刘绍开始往搭好的骨架上面糊纸,“我让厨房提前几天做了月饼,不知道这边的厨子做得好不好吃,一会儿忙完了尝尝。”
“现在先扎两个灯笼挂起来,”他拿指头在膝盖上的灯笼骨架上弹了弹,还好没弹坏,“哦,对了,你还记着我前两天吃的柚子么?”
“当时特意没拿刀切,是把肉挖出来吃的,大部分皮都还完整,就底下开了个小洞,一会儿在上面随便刻点什么图案,拿绳一穿,找根木棍提溜着,在院子里转一圈,就当走月了。”
狄迈在长安时过过许多中秋节,每到这时候,街上都十分热闹,到处都是成群的行人结伴走月,酒楼往往提前几天就被订满,入夜后楼上全都是登高赏月的人,有时饮酒达旦,有些风雅的人还会赋诗,节后总有些诗赋流出,在城中传阅。
每次刘绍都在鄂王府和家人一块过节,狄迈自己没有意思,加上葛逻禄没有这个节日,他也就从来没凑过这个热闹,反而因为街上人挨人人挤人,在这天从不出去,过得比平时还要冷清。
像这样正儿八经地过中秋节,这还是头一次。
他坐在一旁,看着刘绍把一张张纸糊上去,活做得很糙,有时两张纸叠在一起、莫名厚了一块,有时没合上、露出个洞,有时马胶流出来,垂在纸上,刘绍都不在意,全当没有看见。
狄迈没什么可做,只好一只手举着马胶,让刘绍好够些,再时不时给他递上一张纸,剩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干看着。
他看了一阵,瞧着这只灯笼慢慢有了四壁,封了顶,糊了底,随后底又被拆下,露出里面挂着红马胶和半截纸的竹条,丑丑的,忽然觉着高兴得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高兴什么,只觉着心里好像装着一壶烧开的水,水汽一下下掀开盖子顶出来,将盖子顶得东倒西歪、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刘绍瞥他一眼,“你忽然傻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