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狄况已死,但我其他的那些弟弟都还年幼,我这做四哥的,自己死不足惜,况且还有那么几路人马,真出了什么事情,大不了就逃出去,再不回来,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这些弟弟们也全都——哎!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将话说得斩钉截铁,又稍稍收回了些,“所以吏部需得让辅政掌管,即使辅政不能亲领,也该由咱们的人把持,这样陛下才能高枕无忧,我们这些人也才不会有被杀之虞。”
他说了长长一串,终于收了尾:“我的私心全在这里,还请辅政见谅。”
贺鲁苍听得有几分感动,见他这般有情有义、又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心想自己也不能负了他去,便道:“你放心大胆地去做,这件事做成做不成,都有我给你兜着。狄广要是发难,全有我在前面挡着,你放心就是。”
狄迈一听,霍地站起来,感动道:“多谢辅政!有辅政这句话,我也好行事了。只是这事想要办成,还需和辅政讨一个人。”
贺鲁苍问:“谁?”
“韦长宜韦大人。”
贺鲁苍沉吟一下,“要是放在以前,我帮你找来他不难。可他现在得势,未必还认我这个旧主了。”
狄迈宽慰他道:“辅政不必多心,我看韦大人虽说近来和九王叔走得近些,但也是为着汉化改制的权宜之计,辅政对他恩重如山,他绝不会改换门庭。”
贺鲁苍微微颔首,“我将他叫来,试他一试,你回去等我消息吧。”
“是!”狄迈抱了下拳,瞧着他又道:“还请辅政宽心,母妃的病定有起色,这一阵我也派了些兵丁出城,遍访名医,寻一些能人异士,听说已经找到了几个,正在往城里赶,迟早能找到法子的。”
贺鲁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只是,哎……”看来是不抱多少希望。
狄迈懒得看他这幅带死不活的模样,本想就此告辞,可是看他似乎还有话说,就站着等了一会儿,果然过不片刻,贺鲁苍就哑声开口,“你可知道你母妃嫁给你父皇之前的事?”
狄迈心说:这事和我岂有半点关系?我知道这个做什么?可口中仍是道:“愿闻其详。”
贺鲁苍叹了口气,让他坐下,大概是今天动了感情,竟然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他和妹妹原本是贺鲁部的贵族,可是从小就遭了族中叛乱,流落在外,等十来岁后才被找回,很是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
等回到部落后,族中早变了天,他们两个的身份就显得不尴不尬,终日里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唯恐遭到毒手。
两人就这么相依为命地长大,关系亲密非凡,不是寻常兄妹能比。
直到贺鲁氏嫁给了狄野,兄妹两个才真正过上了好日子,现在更是一个太后、一个辅政大臣,把持着宫内宫外。
他这妹妹并非常人,心机远胜寻常男子,就连他也常常自愧不如。
非是他这做哥哥的偏袒自家——若夏国当真非要有一个太后,自然非她不可,除她之外,他再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可谁知好日子过了还没有几年,她竟然就一病至此了呢?难道她当真福薄不成?她还这么年轻!
贺鲁苍一想到,就觉着心都拧在一块。
贺鲁氏既是他的妹妹,又像是他的女儿,他一想到她竟会不在人世,就觉好像自己的半边身子掉了一般,做什么都浑身没劲。
他给狄迈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到最后,竟然还掉了两滴眼泪。
狄迈心肠冷硬,不仅没为之动容,反而心中暗道:你妹妹是你的心头肉,我母妃就是地上的石头,挡了你们的路,就让你们一脚踢开。你要是实在伤心,到时候大可以相随你妹妹于地下,给我省些麻烦也好。但面上神情十分悲戚,也不住地摇头叹气,只是没掉眼泪而已。
贺鲁苍举袖在脸上擦擦,不想在他面前失态太过,于是就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我今天身体不适,就不多留你了。”
狄迈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见他神情恍恍惚惚,知道和他多说无益,也不多留,又劝几句就告辞了。
回去路上,他想起贺鲁苍那副哀哀戚戚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就想起刘绍刚来这边时生得那场病来,忽觉一阵悚然,猛一勒马,原地愣了阵,随后暗暗道:我们两个的关系,现在都有谁知道了?
第060章当年颇似寻常人(五)
之后的几个月大概是狄雄一生当中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各方的人都围上来巴结他。狄广的人就不必说了,他能掌管吏部,就是靠着狄广,拉他的人一把也是应当应分。
除了这些,还有贺鲁苍和狄迈的人,携礼上门,请他提携。
他知道这是他们两个想巩固自己在朝中的位置,给自己的亲信谋个好差,只是怕落人口实,或是抹不开面子,自己并不出面。
对这些马前卒,他原本嗤之以鼻,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送来的礼都是实打实的,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他尽数收下,偶尔也抬一抬手,给他们开几扇方便之门。
其他还有些小鱼小虾,在朝中无牵无挂,两不相靠,但只要银子使够了,他都来者不拒。
什么位置,多大官职,全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直到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最适合做的原来是商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官,往后大家有来有往,凡事都好商量,任谁见了他不说一句处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