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沽雪这天晚上又跑来曲江水榭偷人酒喝。之所以说“又”,那是因为咱们李爷不拿自己当外人,自从知道这处以后就三不五时过来小酌。只是今日有些不尽兴——地窖存酒就要告罄,这坛喝罢明儿就没得喝。
这时他忽然抬眼,天边落日有余晖,余晖里有个人影,恣意潇洒又迅捷无比,撑着一把伞遥遥飞来。坏了,李沽雪心想,今日当真只偷了一坛,怎如此不巧被逮个正着?待温钰撑着晴时落地,李沽雪更加忐忑,寻常温大看见他就没好脸色,活像欠了几千两银子,今日更好,那个脸色像是几万两银子赊出去没听个响儿。
温钰一掌推开水榭的门:“云碧薇把温镜带进了宫。”
李沽雪手里酒坛一松:“进了宫?什么时候?”
“李沽雪,”温钰目光很沉,“你知道你师父杀温镜的心,我告诉你,云皇后丝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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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
云碧薇回到住处,看见一道白衣在等她,她暗暗舒一口气。就你温二桀骜不驯油盐不进,世间多的是识货又听话的男人。只是行得近些,她看见朝与歌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平日的款款深情。
他微微锁着眉向她问道:“不是去见温镜,怎么这么快回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云碧薇今日性子格外短,当即撂下笑脸:“话不投机多说无益,自然回来得快。”
朝与歌面上忧色分毫不减:“碧薇,你到底何事一定要亲自见他?”
这忧色从前只为她…云碧薇秀目霍地一横:“你在担忧?温二有什么好,你要上赶着贴人家冷脸?”
朝与歌没答这话,负着手注视她片刻,终于道:“我看见你的马车将他送进了宫,是皇后娘娘要见他?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云碧薇冷哼一声:“朝与歌,你未免太僭越,我想做什么,皇后娘娘想做什么,都不必你过问。”
说罢她长裙一摆进门去,将朝与歌独自晾在门外。他在门外立一刻,想起初见云碧薇时她腕上的彩锦金釧,丝丝缕缕的镂金线压在一寸雪白的玲珑腕骨上,不知两者哪个更娇,从那时他魂牵梦绕想握这只手腕,可这腕子日日在他眼前晃过却只是晃过。他又想起温镜很好的茶,又想起他很烂的棋,最后想起他赠过自己一坛很香的酒。
他思慕的佳人总是远在天边,他的朋友却总是带着好酒近在眼前,佳人未相知,无从谈相负,而朋友…不可负。朝与歌白衣一闪,朝宫中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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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水一步一步踏来,座上云皇后讶异:“你认得他?”
温镜叹息:“昔日鹭雪峰上萧湖主一眼认出我的剑,我还道是忘年的知音,没想到竟然是命定的敌手。”
云皇后自袖中抽出一段彩锦:“罢了,无关紧要,你长这么大还没给你娘磕过头,如今下去好好尽孝罢。”
温镜声音也冷下来:“我要下去不能白下去,有些仇人不一并带下去恐怕无法向我娘交代。”
云皇后一愣:“你…知道的倒不少。本宫道你为何被带进来连反抗也不反抗,直愣愣行到此间,原来是心中有仇。”她望着温镜,“方才还觉着你和你娘只有脸像,没成想性子其实也很像,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你想要本宫的命?够本事你且来拿。”
温镜笑起来:“哪有您有本事,宫中不让带兵刃,你们二人打我一个赤手空拳,真是太有本事。”
云皇后唇角微翘:“你出言不逊,无非是想激本宫与你单打独斗,本宫告诉你,你一样不是本宫对手。不过你既提了,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本宫满足你这临死之愿。”
萧寒水面露担忧:“阿焉,不如我来。”
“不必,”云皇后站起身,“请你来原不过是保险,本宫真的畏惧一个毛头小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