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倒巧了,温镜也生出探吴记的心思。长安城的舆图摆在他面前案上,正北当中一块空白,那是内皇城,皇宫的舆图岂是平头百姓能打听到的,因此这张舆图只画有外城各里坊。
这也足够,温镜回想起小暑那日进宫时内侍的话:“…您瞧,安上门街无名四殿,天地玄黄,咱们刚路过的便是地字阁,管的乃是图书案卷。”
温镜当时装作无意一般笑道:“还以为无名殿戍卫森严,没想到倒平易近人,仿佛想进就进似的。”
内侍神神秘秘道:“嗐,真正要紧的案卷哪能往这儿搁?温大人初来长安,想必还不知崇仁坊有一家吴记罢?”
吴记。
在朝中不混到一定地位可能都无缘知道吴记的名头,偏偏温镜侥幸知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去看看岂非跟老天爷作对。他又看一晌舆图,冲门外道:“折烟,去找扶风打听打听,看看盟主几时有空,我有事找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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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李沽雪从宫里头出来已经是酉时,他今日得闲,今日是十五正日子,皇帝依例要宿在皇后宫里,每当这时候韩顷总是亲自当夜值,既不出宫也无暇管别的,因李沽雪在地字阁待到近晚才出宫。
皇城外头百尺不许占地,可今日景风门外有一架马车大喇喇停着,李沽雪打马出来,看见车外候着的是兴平侯。
看样子是专门在等自己,李沽雪翻身下马。
先前兴平侯欠下李沽雪的人情,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他失望归失望,李沽雪料定他一定会再找上门。开玩笑,无名殿帮你问话,结果问出的这话很不好听——你这事皇帝不仅不打算给你办,你家贵妃还因此吃挂落,你这不连累人无名殿受迁怒吗?因此兴平侯必然会找机会补救。
果不其然,这日兴平侯就是来兑现承诺,将先前允诺的平康坊那位吹笙的姑娘给送来。韩顷先前嘱咐过,兴平侯的案子虽则无名四殿倾巢出动,但李沽雪先按兵不动,不能打草惊蛇,因此他无法推脱,只得连人带马车收下带走。
回到胜业坊才发现,马车里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一名小倌。这哥儿身姿婉转,行个礼腰上恨不得凹成水蛇,李沽雪意兴阑珊,原本还想着既然技艺出众听一曲笙也无妨,这下子毫无兴致,人又不好打发出去,只得暂留着。
小倌顶多十四五年纪,肤白盈雪眼睫含露,委屈道:“郎君还未询问奴的名儿呢。”
好个含情凝睇不胜娇羞,可惜万种风情俱是对牛弹琴,李沽雪一张欠债脸:“进了我的门我就是主子,你值不值当我起个名儿不是我说了算?没事少自己瞎琢磨,下去。”
他瑞凤目不怒自威,看在人家小倌眼里跟凶煞也差不离,慌忙收拾笙瑟退出去。
家里有这么一位李沽雪便不想在家待,他提起剑又拎一只酒坛子晃出院门,可是再往外,出里坊就得跟京兆府宵禁巡卫打招呼,他蹲在墙头,心想这有家不能回可也太冤。还没想好去哪,忽然隔壁西边里坊的墙上翻出一人。
腰间佩剑,剑格嵌玉,足下生风,碧云行天。
这可出乎意料,李沽雪手上酒壶未饮先醉,险些从房顶上栽下去,连忙隐住身形,扒住墙头往外张望。就是温镜,一举手一投足李沽雪太熟悉,虽然蒙着脸,但他绝不会错认。温镜一身夜行劲装,左掌握剑,干脆利落翻过里坊的墙。还没等李沽雪想明白温镜大半夜的这是在翻哪门子的墙,他又看清温镜后头追出一人,当即吓得一激灵!
竟然是韩顷,韩顷正追着温镜奔出崇仁坊?!
怎会如此?韩顷不是在宫里头当值吗?每月初月末、十五十六韩掌殿必在宫中,这事任谁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他今夜怎会在崇仁坊?还有温镜,温镜又怎会跟他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