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镜唯一担心的是白谋任如今在三途殿手里太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白谋任有没有对温钰提过。于是温镜留心观察自家老哥,几天过去发现与往常无异,遂放下心。
这头呢,温钰也没料到,温镜在洞房时从白谋任嘴里听得一两句“阿挚”,因起了疑心,事无巨细边边角角问了个底朝天。他瞧温镜去过三途殿之后没说什么,还以为生身父母这项上这小子犹无知无觉。好么兄弟两个各自揣着明白演起糊涂,钥娘一度疑心这两人是吃错了什么药,自小打到大如今倒是和睦。
温钥很满意,温钥很欣慰,觉得两个总长不大似的兄弟总算是长大,总算是沉稳些。可是,有时她又忽然会想起扬州城的小院儿,也会想起小院儿里鸡飞狗跳的日子。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长安乃本朝帝都,权力中心,许多大事在你身边发生,自己的小日子就显得特别快。
事实证明温镜眼光还是顶,秦平嶂不仅武功进境一日千里,且开始慢慢上手一些其他业务,用温钰的话说就是单门给温镜当个保镖实在是屈才,月前刚刚带着人马从魏州回来——原本只计划攻到恒州边上的渚御门,谁知道秦平嶂势如破竹,生生带着人马打到魏州,距幽州仅一步之遥。那边战事抵定,秦平嶂带着人带着钱,贯彻温钰的一贯手法,到一座城镇先建客栈酒楼,再建医馆、慈幼堂,与周边本土的小门派搞好关系。
与很多门派扎根一座重镇而后圈地盘、称王称霸不同,相比于一个江湖门派,白玉盟的扩张更像是一家商号在开分店,甚至不争利,也不凌弱,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温钰看着舆图非常满意,正巧最近傅岳舟也捷报频传,白玉楼在襄州收获颇丰,山南东西两道尽在囊中矣。至此,江北没有一处重镇不矗立着一座白玉楼,本朝大半的版图内,白玉盟游骑畅行无阻。
温钰慢条斯理地点燃一只铜盆,手一抬,一本经年的账册落入火焰,上头四个字依稀是《武林集述》。
如今谁还敢凭一本甚么账拿捏白玉楼?任你什么集述找上门,白玉楼都不会再任人欺侮。这本东西终于如六年前江湖上人人以为的那样,化成灰烬。
而随着秦平嶂凯旋还带回来另一则消息:韩顷不日就要回长安。
这可猝不及防,问边,温镜原以为至少得问个一年半载,没想到寥寥数月即归,许多事情尚还没来得及部署。按照白谋任的交代,矫制的虎符和信笺都于一个夜晚悄无声息被送到他的案头。还有圣毒教,他得知的消息只是温贵妃病重,他星夜兼程赶回长安,想方设法想要见一面,可忽然发现他在宫中的布置不再听他使唤,又没过多久,圣毒教的罪名就被安到了温擎头上。
这当中温镜猜测韩顷逃不脱干系,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着手查。眼下韩顷就要回长安,这就更要费些筹谋,温镜一时有些头疼。
韩顷即将返程的消息朝中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可是耐人寻味的是,即使如此景顺帝还是抬了一名掌阁做代掌殿,就是韩顷的亲传弟子,名叫李沽雪的。因此这一年李沽雪的生辰便格外热闹。他还是在望江楼置宴,今年的宾客就不仅仅有无名殿的兄弟,禁军、京畿营这些军中便罢了,连朝中数得着的重臣都到场好几位。
韩掌殿抚边,这一位总领无名殿诸事,别看年纪轻,从前就赐的御姓,此番又得圣人金口玉言任命代掌殿,将来…啧啧,趁还巴结得上赶紧麻溜着罢。
两位皇子自然也派心腹致礼,可惜连望江楼的门都没让进。
酒过三巡,这位炙手可热的李大人始终不冷不热不喜不怒,只淡淡吩咐乐班毋须奏笙,惹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摸不透他的意思,纷纷只觉得他难以琢磨,威势更甚。
…
最近,很有威势的李代掌殿有件很头疼的事。众所周知,代掌殿先头第一个要听掌殿的,要听前头没那个“代”字的,还有呢,无名殿忠于君上,他还得听皇帝的。可是最近掌殿和皇帝给他下了两个背道而驰的命令:景顺帝秘密下令,叫他留意贵妃及兴平侯动向,几个主子每日里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须一一掌握;可是韩老头呢,来信命他详查兴平侯谋士“白先生”下落,除此之外虚应故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事事盯着。
听着倒像是,一个生怕兴平侯犯错,一个生怕他不犯错,李沽雪一个脑袋两个大。“只忠君上”四个字是韩顷所教,可是当皇命与师命两厢冲突,这时候该怎么办,韩顷没教过。
宫中充斥着一股子山雨欲来的味道,自年初从咸阳回銮,短短数月禁军十六卫千牛将军被替换了七七八八,景顺帝愈加依赖无名殿,连妃嫔侍寝都要两名无名卫在寝殿中守着。有些活萶宫可不是那么好瞧的,兄弟们颇有些苦不堪言。
不过好在这段儿李沽雪冷眼观察,发现兴平侯除却多方奔走联合上书催婚,旁的似乎也没什么动作,实属是两头都没什么好汇报的,李沽雪暂时不必夹在中间儿两头不是人,算是松一口气。
催婚,即是催促九皇子的婚事,这事得皇帝下旨,兴平侯多方奔走,终于求到李沽雪头上,有一日进清心殿前李沽雪被拦住去路。兴平侯闲聊一般开口:“李大人最近得不得闲?听闻平康坊新出了一位,很有清宵梦月楼箫序姑娘的风采,尤擅笙,改日下官给请出来送到胜业坊?”
箫序,这是哪一年的老黄历,如今都被翻出来,这帮人真是下功夫。李沽雪笑道:“可不敢当侯爷一声下官,人侯爷也不能白送来,有何事须我效劳?”
“不敢不敢,”兴平侯连忙摆手,“李大人近来伴驾时候多,想拜托您给问一句,是关于九殿下的婚事。”
清心殿外走过去一列内侍,手里头奉着时应花草,两人便安静一刻,待内侍们鱼贯过去李沽雪才笑道:“得嘞,我帮您问问,问不问得着却要看天意。”
兴平侯满意地拱手。这话李沽雪敢接,就说明有戏,否则他若是听过什么风声一定会避之不及,谁还想去撩皇帝的嫌么。这口风算是叫兴平侯探到,他因此很满意。只是他没料到李大人说话不算话,进清心殿以后半句多余的话也没问,出尔反尔出得十分彻底。
李沽雪没去问皇帝,却没挡住皇帝来问他,他正陪着景顺帝批奏章,忽然景顺帝撂下批到一半的奏表,问道:“李卿,你怎么还未成亲呢?”李沽雪规规矩矩欠身抱拳,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嬉皮笑脸不着调:“回陛下,臣的师父都还未成亲呢。”
“你师父是你师父,”景顺帝想一想又道,“对了,朕想起来,无名卫在职不许成家。”李沽雪道陛下英明,景顺帝又道,“这规矩如今想来甚是有违伦常,你们竟也没有怨言么?”
“回陛下,”李沽雪作一副心悦诚服面目,“这规矩也是为防有的年轻不知事的无名卫分心,没得耽误正经差事。其实仔细论起来,无名卫在职的尽是年轻精干的弟子,到了臣这年纪多半已经外放,并不耽误娶妻生子。”
这是一番不着痕迹的捧:您这规矩不仅没有有违伦常,反而英明极了。景顺帝很开心,他感叹道:“无名卫忠心耿耿,朕不会亏待无名殿出身的忠臣。”而后又冲李沽雪呵呵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这些年李卿就没有心仪的女子么?”
这下李沽雪可答得坦荡,他道:“回陛下,真没有。”
景顺帝又端详他半晌,朝一旁张晏吉抬了抬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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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披香殿新摘的,方才贵妃连忙地遣人给送到清心殿。
帝王心事几人知,对着几枝茉莉景顺帝叹道:“朕说先不急成家,无名卫尚且听话,若是朕的儿子也这般懂事该有多好。”
听了这话李沽雪祭出御前当差第一式:凝神屏息当自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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