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一个人。
温钰面上笑意更盛:“我却不能杀他,现在杀他首先要动兴平侯。”
温镜遂明白他说的大约是白先生,温钰将白虎堂中陈设见闻讲了一遍。他讲得极慢,仿佛是要将这些话一字一句自舌尖一点一点刻进心肺。虎符和大羽弓,温镜记在心里,抬眼看他哥那样子,再不收着点只怕理智要烧完,连忙转移话题:“这么些年这人一直借住在兴平侯府?自己没有成家吗?”
“他也有私宅,在城南,只是很难进,根本不从外头买人,咱们的人进不去。我看他也不常回去,因此便先去的兴平侯府。成家倒没有,只打听到娶有妾室。”
哦?“只娶有一房妾室?这女子是什么人?”
温钰总算褪去些怒意,换上一副说教语气:“你当他是什么正经人,不是一房,光去年一年就打听到办了四回亲事,此外家里还放有十几个。”
哈?家里十几个小老婆?挺好色啊老白。
不对,那为什么还整天不回家住书房?
兄弟俩又商议几句,未果,夜里大冷的天温钰遂赶了人。临回屋前,温镜眼神闪烁片刻,手一抬,将那盏芙蓉绫灯拎起来掩在了袖中。
…
哥俩纠结一晚上没想好对策的大麻烦,没想到没过几天自己送上门。这日温镜刚醒,长安他哥这里他还没住得习惯,睁开眼睛很是迷了片刻,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这是身在何方,便听一旁折烟唤道:“可醒了,大公子着人来看好几回,你快起罢。”
温镜闭上眼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现什么时辰,很晚了吗?”
“没有,”折烟见他惺忪发愣样子呆得很,笑起来,“还早着呢,才不过卯时。不过有人更早,寅时三刻门上接到一道请柬,说是哪个侯爷的家臣要纳妾。”
“兴平侯?”温镜睁开眼。
折烟点头:“正是正是。二公子,这是什么人,一名家臣纳妾怎还大张旗鼓地广邀宾朋呢?大公子与他家交从很熟么?”
熟也是熟,家父遗物挂在人书房,然而说不熟也真是不熟。不过这一位的请柬既送上门,去肯定是要去,温镜一面翻身下床一面闲问:“你觉得他叫一堆熟不熟的朋友吃喜酒是干什么?”
折烟脑袋一歪:“属下未成过亲,但吃酒么,多请一桌就要多花一桌的酒钱,谁算不清这笔账呢?”
温镜捞起手巾慢慢擦一擦脸:“是啊,谁算不清这笔账呢。”
那么兴平侯默许,白先生广邀宾朋的目的是什么?
稍后温镜看见这位不会算账的新郎官送来的请柬,上绘鸳鸯双雁,底纹桃枝榴花,婚期很近,就在二月初三,亲迎设在城南一处宅子,白先生在这上头大名叫做白谋任,新娘子娘家姓杜,原籍红底黑字写的是云阳县。
云阳县?云阳县倒也不远,长安城东十里玉泉山脚就是,就白玉楼出门左拐紧挨着的春明门出去,快马一刻钟就能到。要说温镜还真的去过,玉泉山临水成谷,别的没有,只上上下下好几座茶园远近闻名,山上又有温泉蜿蜒而下,地气宜人,是长安附近最负盛名的产茶之地。
白先生,白谋任,这是要娶一名采茶女?
不知为何,温镜总觉得“好色”这件事和当日渭水边上的白面具老怪物很不搭,他实在不像是个拈花惹草、心里搁得住情情爱爱的人。
一个人武功高绝、智谋过人,他在如今炙手可热的九皇子手底下谋出路,这很好理解。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有才学谁不想着出人头地。可关键是白谋任偏偏不可能“出人头地”——他没有正经官身,这便罢了,他从来不是一个明面上的人物。朝堂之事温钰浸淫日久,查来查去查得到这位白先生的地方可不多,即便九皇子党人,恐怕知道他大名的都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