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咸阳城门口的火药狠狠敲在朝中官员的神经上,往重了说这就是圣驾遇刺,每个人心里都在盘算:这是谁干的?会是…两位挣破脑袋的凤子龙孙么?这次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下次呢?会有下次么?若说兵寨牵出了他们心中的小算盘,那这兵寨还私造火铳这事就是一拳砸翻了他们的算盘,算盘珠子砸在脑门子上,人仰马翻。这帝都近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到底是哪一位皇子?!
景顺帝却不能叫手底下这帮大臣知道究竟是哪位,虽说是自己私库支出去的银子,但是也经不得查。大抵当上皇帝的人都会染上这个毛病,自己的真实的心意和想法必须捂住,跟护眼珠子似的,不,比眼珠子还要紧,眼珠子给人看便看了,心里头想的事儿可万万不能给人看。
景顺帝一方面气急败坏:兴平侯是怎么办的事,太不当心,好端端的火药怎流了出来。另一方面火急火燎,当着东西省台、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大发雷霆,要求九嶂寨不必详查即刻清剿,所有匪寇就地斩杀不留活口。
事态恰如韩顷所料,皇帝草草下旨铲除九嶂寨。要不说韩顷能受圣上信重长达三十年呢,他手底下的无名殿说话比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加起来都管用,人政治嗅觉灵着呢。
咸阳府令贬斥,司兵下狱问罪,没两日就不明不白死在了牢里。
李沽雪步入殿中的时候景顺帝正扶着内侍的手慢慢服药,刚刚发完一通火,御侍医忙不迭奉来莲子养心汤。看见李沽雪进来,景顺帝有气无力道:“先前觉着你来咸阳躲清闲,谁知这里竟如此不太平,长安之侧居然有匪寨造起了热兵!咳咳咳!”
一旁张晏吉和宫人御侍医连忙呼道:“陛下息怒!”
李沽雪则有些冷眼旁观,老皇帝这气是真是假不知道,即便是真的也实在自食其果。不过要怎样快些将话头扯到阿月身上?
景顺帝挥退药盅,张晏吉连忙又奉上蜜枣,景顺帝拈一颗,神色好一些,李沽雪借机道:“微臣今日来迟,请陛下恕罪,”他眉宇间忧色层叠,“臣有一位好友不幸染疾,他在咸阳举目无亲,臣照顾他的病情因迟了些,请陛下恕罪。”
景顺帝一挥手无可无不可:“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李卿待友以诚。”
李沽雪忍下心头的酸楚和焦急,继续道:“要说臣这位朋友也实在不是生人,他前儿擅御了陛下的马,几次想请罪又不得见,此番又生病,”眼角余风观得皇帝已经坐直身,他适时又道,“只是臣粗手粗脚惯的如何照顾得病人?少不得耽误了病情。”
景顺帝果然关心起来:“是…初二那日城门口替朕安马的那名校尉?”
“正是,”李沽雪面上欣然,“陛下还记得他。”心里则在滴血,求求您忘了吧。
然而他不得不把人推出去。
景顺帝又问:“他年纪轻轻身体很不好么?”
“是,他三不五时就要犯一犯咳疾,有时还…见血丝。”他一咬牙,罢了,旁的全都不再想,快点把人接进来瞧瞧。
这时他扫见景顺帝和张公公交换一个眼神,那眼神有些了然也有些…恐惧??什么意思?李沽雪没看懂,但是下一刻事情顺遂起来,皇帝即刻下旨,召昭武校尉进宫问疾。只是这旨意还没发出去景顺帝忽然又反悔,他将一盘子蜜枣拨弄得乱七八糟却一口也没再进,最后道:“咸福宫虽无内眷,但是接外臣进宫也不合规矩。朕也在静养,温…你那位朋友进来养病也不相宜。这样,你代朕走一趟。”
皇帝又道:“张晏吉,你领着御侍医去看看,不能亏待功臣。”
张晏吉躬身称是,跟着李沽雪一道出宫。
这倒是意外之喜,既过了明路又免了面圣,李沽雪心里一松。
不过到宫门口他跳上马车看清里头的人,他的一颗心再松不下来。温镜仰靠在车内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李沽雪怔愣片刻内力直探进他内府,脉软筋驰,疏泄失常,分明是不治之象!
不过一日未见他怎伤重至此?!方才当着圣面李沽雪三分真七分假将病情往重了说,没想到真实情况比他说的还要严重!
他沉着脸一掀车幔冲秦平嶂和张晏吉道:“这位是宫中张公公,这位是昭武校尉的侍从姓秦。平嶂,烦你为张公公引路,人我先带回去。”说罢他再顾不得旁的,抱着人直接飞了出去。
信樗坊是白玉楼咸阳管事在候着,李沽雪一进院便对他说:“速去请兴平侯,就说温镜性命危急。此外再派脚程快的人走一趟仙医谷,若裴谷主在谷中一定请他亲至。还有,”他眼睛一闭,“去给你们盟主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