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顺三十一年,长安,夜。
东市向东二里是隆庆坊,隆庆坊地贵,再往北那就都是王爷公主们的府邸,住在这一片本就非富即贵,可是贵到隆庆坊的人家在长安城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隆庆坊中最打眼的是一座四层高的小楼。说是四层,是只数了三个明层的谦称,算上三个暗层以及阁楼,足有七层高;说是小楼,前后两个院儿,前厅后殿,当中还引了龙首渠一汪活水,周遭围建的廊庑都是双层的,前前后后少说有小二十亩地。飞檐攒尖顶,金色琉璃瓦,楼前院中花梢亭阁,柳影垂廊,假山奇石,流水长桥,四檐下悬着帘幔缀着金饰,正门玄木匾上书三个大字——
白玉楼。
二更天,城中正是宵禁,静谧无比,忽然白玉楼前院大门外无声无息地落了一名青年。这青年人身量颇高,深烟色的袍衫前后直裁,窄袖长褠,腰间束着褐色革带,猿臂螳腰,矫健极了。青年落在门前,却比夜色还要静、还要悄无声息。他袍袖一闪跃至门前,大门悬着的灯笼明晃晃一照才看清,青年人腰间除却一条革带之外还悬有一柄长剑。
叩叩叩,叩叩叩,一短两长,短长短。六下叩门声渐次响完,门吱呀一声打开。
“二公子。”应门的男子也是着的紫色圆领袍,让了门,提着柄三溜圆锡灯笼在前头引路。
“扶风?盟主着你专门候着?盟主急召我来是什么事?”
“二公子莫急,”提着宫灯的男子扶风声音隐隐透着笑意,停一停又答道,“是咸阳的那批货。其实无甚大事,咸阳城的守将拦了咱们的车队不让进城,消息甫一传回来盟主一时生气,这才发了急召。”
佩剑的青年——正是温镜——这才无声松口气。要说咸阳城的守将姓孟为难,那还真是挺气的。为了此番的货,白玉楼已不知向他府上打点多少银钱,一概笑纳,却不知为何还要刁难。
温镜:“盟主气性大一些,扶风,你多担待。这孟守将,他是想让我过去看看吗?”
扶风回首一笑:“盟主的脾气再大,也就一盅春湖酿的事儿。二公子,您想去咸阳吗?”
温镜一愣,这什么话,他想不想去的,他大哥一封信他还能不去还是怎的。可话说回来,既然一封信就能办成的事,为何一定要召他回来?
他明白了,此番怕是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他又听得扶风在前头轻声道:“已是九月天,秋风一阵紧似一阵,二公子的旧疾不能大意,南边新进了些上品吴茱萸,二公子带上些?”
温镜想分辩哪里就那么娇贵,就两京本地的吴茱萸如何用不得,但只见扶风又是回头冲他一笑:“属下已包好,明儿叫他们送到洛阳去。”
“什么送到洛阳去?”暗夜里忽然一道声音落下。
两人一路行来已快到楼前,正说着话没留神,没看见有人从二楼上飘下来,正落在他二人身前几丈远。
“…大哥。”
“盟主。”
“嗯,”这位酷爱跳楼的大爷正是温镜的大哥,温钰。白玉盟主人,温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