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从洞中出来已是日上中天,这届梅试复选第二日业已过半,温镜一算,忘风道长应该已经发出去六枚传讯牌。说到传讯牌…温镜终于想起还有正事,连忙从洞中一块石头底下将自己那枚取出来。
“这是什么?”李沽雪摸着下巴掂了掂巴掌大的木牌,“当中很好理解,是阴阳八卦,周围这一圈…是不是天干地支?”
这完完全全是温镜的知识盲区,只见李沽雪伸手比了比,嘴里道:“阴阳之下,天干最末,这木牌谜面十有八九是应在‘壬癸’二字上。壬癸方位属北,节律属冬,而后呢?北方的冬天,那是什么宝贝?”
什么宝贝,不知道啊,两人面面相觑,解出来了又没完全解出来。不过比温镜自己闷头琢磨已是强得多,两人一商量,决定去看看李沽雪说的隐匿在山谷中的“庭院”。因为鹭雪峰本不该有庭院,思过之所,草舍茅斋苦修之地,哪来的庭院呢?一听就像是哪个大佬专门设下的试炼。
走在昨天走过的河岸,温镜抱着剑,表情乍一看是冷冰冰,仔细看看却多少有那么点无言,再仔细看的话步履也有点飘。李沽雪冲他揶揄笑道:“腿软呢?”
靠,流氓,腿软怪谁?温镜脸上一蒸决定不搭理这茬,他看李沽雪手上牵着的黑鬃野猪一眼:“一定要带着它么?”
李沽雪理所当然:“这山中还有豺狼虎豹,将它拴在洞口万一被吃了呢?”
真的吗,我不信。豺狼虎豹这当中能打过这野猪大哥的就不多。不是,那你不能把它给放了吗。李沽雪直摇头,表示费那么大劲捉来绝不可能放走。温镜道:“你说说看,你留着是要骑它还是要吃它。”
两者都不可能,费那么大劲捉来,不愿意放自然也不愿意吃,至于骑,李沽雪表示还是陪阿月走一走的好。
他的阿月绷不住,笑起来。
又没走几步,李沽雪忽然道:“这般绕过去恐怕晚上回不来。”温镜问他那河谷到底多远,李沽雪说不如从山顶翻过去快捷。爬山温镜没问题,李沽雪一面说好一面伸个懒腰,“顺道去看看峰顶的道观。”
他俯身在黑爷滚圆的臀部拍一把:“怎么样黑爷,爬山能行吗?”
黑爷一路汲水,撒丫子扑腾了他一脸。
到鹭雪峰顶的道观他们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也不知道是什么隐身体质,温镜心情大好,前前后后打量起眼前的建筑来。这座观与试剑坛大广场后面的三清殿没得比,与太乙峰上上下下绵延不绝的牌楼山门、灵宫仙阁都没得比,这里既狭小又简陋,正殿未供三清上尊,只简单供一尊玉皇大帝。
也是,温镜心想,道教中玉皇大帝乃四御之首,总管天道,思过之处供奉玉皇大帝也是应当。
一进门的院子比前殿还要简素,两侧轩房和正堂统共三间,无床无榻,只有一座一座的石台,李沽雪说是道家弟子打坐修习所用,其余这里真乃家徒四壁空无一物,两人再三查探皆无所获,最后在院后发现一口井。
这口井,很奇怪。外表看很寻常,砖井外壁用竹篾围箍一圈,当中还有木楔子固定,可是温镜凝神往里看就看出了端倪。这年代水井大都是两种砌法,一种是单砖横向立砌,一种是错缝斗角叠砌,可无论哪一种首先都是用砖砌,眼前这口井竟然两种都不是,只有高出地面的部分有两圈青砖,再往底下黑漆漆一片。
起先温镜以为是水垢凝结糊住了,可是一道内力打过去擦一圈,还是瞧不见砖缝。这口井是什么?这里又没有混凝土,怎么可能有一整块的井内壁。
李沽雪围着井转两圈,丢了块石子进去:“看看有多深,不太深哥哥替你下去看看。”
温镜刚想表示并不需要,可是慢慢地两人脸色都凝重起来,不约而同噤声,数息之后脸色俱是更加难看,扔进去的石子竟然还没有回音。
无论是落入水中,还是或许井水干涸掉在井底,都该有声响才是,那么这井究竟有多深?温镜抱着剑下巴一扬:“怎么样,还要下去么?”他前倾靠近李沽雪,“哥哥?”
李沽雪喉头一滚,心想你叫这一声去哪不行,单手撑着一翻跨坐在井边上,温镜笑笑,手搭上他的肩。怎会叫你独自下去。
正在这时,两人同时蓦地抬头,飞快对视一眼,李沽雪抱着温镜飞快地滚入就近的树丛,他把黑爷按倒在地,扒拉几丛化香遮住它壮硕的肚子,温镜持续两天的隐身体质终于失效,峰顶小院迎来了第三人。
这第三人也是个熟人,遐光。
温镜观察他片刻,这人完全没注意到他和李沽雪藏身之地,自顾自在院中查看。李沽雪凑近温镜:“这人,很怪。”
有啊,太怪了,自从第一面就觉得他奇怪了啊。温镜道:“你看出什么?”
看出的很多,此前李沽雪只远远见过这道士一次,后来这人多次来访时他都不在,因此并没有再打过照面,今日仔细瞧瞧,李沽雪眼睛一眯,这人怎么仿佛是张假面。
假面,即用各种方法将自己真实的面容掩盖,最常见的手法便是人披面具,此外还有敷用特制的膏粉以改变自己的骨骼轮廓,或是饰以刺青、黑痣、胎记等吸引注意,使原本的五官淡化,等等。诸如此类李沽雪见过不少,只是,他饶有兴味地想,两仪弟子是旁人戴人披面具冒名的?这件事一旦捅出去…
温镜不轻不重捅他:“话说一半天打雷劈。”两人扒在一根树干上,温镜横眉冷对,李沽雪于是趁他不防在他面颊上亲一口,哄道:“我的,回去你罚我。”
温镜问他是不是皮紧,眼睛盯着下面院内鬼鬼祟祟的人:“他为什么不穿银袍子?”
不仅没穿两仪门制式的衣服,甚至,温镜长眉一敛,且这人的神色,与他们两人刚进院子时一样,不像是来过此地的样子。他神情审慎,好像鹭雪峰顶于他而言是个陌生之地。一个人到了一个地方是谨慎还是陌生是有区别的。谨慎是警醒,时刻轻手轻脚保持警惕,而陌生则如院中灰褐衣服贼头贼脑的人一般,温镜眼见他同一间观房进了三回,又晕头转向地出来,一回比一回面露恼怒,心想此人是不是路痴。
李沽雪摇头:“两仪门弟子怎会对这里全然陌生。”
温镜轻声道:“或许他品学兼优,不必来思过。”
“就你磊落。”李沽雪笑道。
温镜自顾自悠然道:“也或许根本不是两仪弟子,毕竟两仪门人多招牌大,喜欢借两仪牌子的人确实不多遐光一个。”
他眼神和话都像刀子似的扎向李沽雪,然而这刀子却没开刃似的,不像是扎人倒像是搔痒,李沽雪遂知他是顽笑,便又在他面颊上偷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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