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温热不能松开,一句衷情还未开过口,一身内力丝丝缕缕融进掌下的身体,一肩冰雪化成满室春风,李沽雪终于睁开眼,温镜不动声色收回手。
付听徐叹气:“可醒了,你运气试试?”
李沽雪却没顾得上,他目光首先盯住榻边的人。他的上一个记忆这人还是一只手皮开肉绽,另一侧肩膀也没好到哪去,他不由分说抓住温镜的左手举起来看,温镜一抿唇没说话也没挣脱,任由他看。
付听徐在一旁道:“嗐李兄放心,这我缝的,错不了。”
李沽雪目光又在温镜穿戴整齐的右肩逡巡片刻,问道:“有没有大碍?”温镜摇摇头,李沽雪看他手掌上的伤确实已经处理停当,这才起身打坐运气行周天。再睁开眼睛时他觉得经脉顺畅,内力充盈,几乎没有内伤的痕迹,这倒奇了,三途殿还有这等本事?李沽雪想了一想又问:“小傅呢?”
他明显是在问离他最近的温镜,但温镜不知为何却没开口,付小春便道:“和温楼主、苦别方丈一起去了州府,官府出面,会好的。”
李沽雪点点头,心里面则想,扬州府出面是会好的,但不会很快。扬州两郡十一县,有多少人用过圣水,在外逃窜的多罗宗僧人还有多少——等等。李沽雪忽然坐直了:“去扬州府?可是狼山不归淮南道管。”
他这一提温镜也想起来,这里头确实还有这个不便利,狼山不是扬州下辖的。狼山虽然距离上来讲和江北较近,可是管辖之权却不在淮南道,而挂在对岸的江南东道。这,这牵扯就太广,难道要等到扬州府商量出个章程,找着确凿证据呈报到朝中,朝中再向苏州府下达敕令?
正在这时,李沽雪刚刚问过一嘴的傅岳舟冲进来,一脸凝重,温镜心里一咯噔:“怎了?”
傅岳舟喉头滚动,艰涩道:“圣蕖不见了。”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很差,怎么会?更主要的,怎么办?温镜立刻推李沽雪:“我哥去了州府走不开,你快去看看,圣蕖受伤不轻,按说不可能走远。”
李沽雪也是坐不住,狼山的事也要尽快联系家里,他摸一摸温镜的右肩,还想去摸他的脉,却被躲开,温镜简单道:“没事,你快去。”李沽雪再三确认无误,这才提了他的佩剑“归来”随傅岳舟离去。
室内一时有些安静,付听徐寻思温镜此番内力消耗不小,要不要歇息,忽听温镜开口道:“能拿得动剑,是好了。”
说罢一注鲜血自他嘴角析出,一头栽倒在榻上。
付听徐“啊”了一声一步跳过去看他,心里那个苦啊,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动辄晕过去,还都是过了三途殿的手之后又出状况,他一面叫付小春:“快去将人追回来!”
付小春却没动,只道:“温二公子先前忍着没有发作,想来是不愿意方才那位知道的缘故,我们去将人请回来岂非拂了他心意?”
付听徐将温镜平放在榻上给他把脉,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的心意,人要是在咱们手底下出个三长两短,你看方才那个会不会饶了咱们!”
付听徐急得一脑门子汗,他虽然不会医内伤,但是脉象还是摸得明白的,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眼下可如何是好!他霍地站起身,咬咬牙:“去准备彼岸幽魂。”
付小春一惊:“这么严重?须用彼岸幽魂?”他原以为最多是内力枯竭引起的昏厥,彼岸幽魂是三途殿不传之秘,断绝生机,直达彼岸,幽以忘情,魂以往生,辅以银针封穴,一切生气将不再与人体交互,泡制完成后面目如生,能走能言,只是…会变成傀儡。
“脉象端直而长,直起直落,脉软筋驰,疏泄失常,分明是不治之象!”付听徐急道,“只有先将他七窍生气封住,他的伤至少不会变得更重。待他们回来了再想办法!”
“等等,”付小春神色凝重起来,往常的淡漠不见踪影,“这是亡阳之症,他不会还未服清源洗浊散的解药罢?”
付听徐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你…你喂他吃了清源洗浊散??什么时候的事?”
付小春连忙上前查看,掀了掀温镜的眼皮:“我与他有约定,他出海查赤瘢之症,每日须服清源洗浊散,待他归来时我再予他解药。他没向你提过吗?”
他在温镜身上摸索一番,奇怪道:“他这个状况是服药出了岔子又透支内力,无以抵抗药效的缘故,可是他的药呢?”
付听徐快给自家大侄子跪下了,为什么要给正常人吃这个啊!他也给温镜跪下了,怎么还有这种实诚人,让吃就吃,再说当时寻着了他,按说便可恃恩向自己询问解药,却也没听他问过一句。
“他是活人,人命怎可儿戏,他若是半道上出了意外,或是来不及回来找你就服完了药怎么办?你要怎么交代?”付听徐少见地严肃。
付小春从温镜衣领子里拎出一枚玉牌,又从袖子里翻出一柄锉刀一磕,玉牌应声而碎,他利索拨出里头嵌的一枚紫色的药丸:“我给了他解药啊。”
你,付听徐急得想打人,你挺有道理,他有气无力地歪在榻边,抖着手叫付小春赶紧把解药给人服下。
“当时的情形我们与白玉楼敌友未知,赤瘢之症又有可能是他们下毒,我总不能轻信于人。”付小春一面解释,一面捏住温镜下颌,轻轻将药丸滑入他舌底。
付听徐止不住地后怕,忍不住训道:“你将这玉牌给他是怎么说的?没说就是解药罢?不然他怎么没动。”
付小春细细观察温镜的眼白和瞳孔,嘴上道:“我给他的那药瓶是凤尾瓶,宽口敞肚,待用完最后一颗便能瞧见瓶底有‘玉碎’二字,他又不傻,自然知道说的是玉牌里有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昨儿温镜在桅杆上和圣蕖苦战,他的那只暗含玄机的瓶子早不知掉进了狼山哪片海里。
他的话听在付听徐耳中,付听徐心想,怎么我还得夸你一句思虑周全是不是,是真的忍不了要打人了。
付小春忽然直起身郑重道:“三叔,是我的不是,他是按照约定服药,一日没落下,是个守信之人,又先后帮了霞儿和你,我不该多疑。”
付听徐满肚子的发愁并没有减轻半分,他又去看温镜,愁眉苦脸道:“侄儿,你道你只是多疑,你说方才那位能信么,他哥你也打过交道,人能信么。”
付小春也自觉行事有差,却也不知该如何弥补,付听徐想起什么,拍拍屁股往外走,边走边道:“你给我好好照看,最好祈祷他快点醒,不然在这之前谁回来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付听徐原意这个“谁”说的是温钰或者李沽雪,却没想到这日扬州三途殿等到的并不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位生客,一位美貌的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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