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镜:“仅为猜测。”
他又道:“我听说扬州全境也不是处处都发得一样厉害,百羽楼附近就比咱们这里严重许多,周遭海安、海陵、狼山几县就远比城里严重许多。”
温钰嗯一声,狼毫在指尖打了个转:“这倒是,难不成这疫病还会看碟下菜,祸害人还分个贫富贵贱?”
他答应温镜着家里的医馆多个心仔细留意。
而钥娘呢,听了温镜的分析,又给折烟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好好看了看,便将思路从“治病”改成了“解毒”。
这一改果然就改出了成效,这日她拉着温镜十分兴奋:“白槿皮和蛇莓是原就用的,凉血消肿,止痒止疼,之前的方子又添了白木香、山银花,都是些散热解毒的药材,有些效用却也不显。最要紧的还是昨儿夜里我突发奇想添了一味白矾,研末调敷,天没亮就见了效,水泡下去了大半,只有浅浅一道痕迹,消得七七八八。”
末了她对温镜道:“确实奇怪,若是人自身什么病因发出来的疱疹,讲究一个内服外敷,内里服药将病因灭了,外头的症状才能好,哪儿有这外敷一夜立时就见效的。”
温镜又想起什么:“白矾,主治什么?”
各类药材药性药用温钥很详熟,立时答道:“治黄水疮,也治喉痹痈疽,另外也能解中蛊、蛇虫伤螫的毒,”她摇摇头,“我原没想着用白矾,是昨儿用罢晚膳,我闲来无事染指甲才想起来的。”
温镜没懂,没懂染指甲和白矾有什么关系,问了才知,古代这边女孩子染指甲是要用白矾这味药材。温镜便又想,那么听起来这东西也不名贵,民间也知道可用来解蛇虫之毒,为什么扬州此次疫病,城中那么多药铺医馆,就没人想起来用一用白矾?
还是大家伙没往这项上想。
此时温钥又道:“阿镜,正如你所说,这不是疫病,是毒,折烟起的这疹子和他内府的伤无关,和他发的热也无关。”
温镜点头:“我也这般猜测,可是到咱们府里投毒?就为了害折烟一个?”这两个可能性都很低,且互相矛盾。家里习武的人多,又有钥娘这懂医术的坐镇,谁不长眼来他们家找死?真有这本事的,又犯不着找一个小僮的麻烦。这都说不通啊…
等等!温镜脑中闪过什么,险些没抓住,他忽地站起身,嘴里道:“钥娘,他是不是说先前出过府,去过外面的药铺?”
“他的疹子只起在面上、脖颈和手上,都是外出时露在衣裳外头的!”钥娘一拍桌子也站起来。
温镜脑中一点点灵光浮现,终于想明白过来这个时间差带来的误解。正如钥娘所断,折烟身上的内伤本来就没好全,因此天一冷他体弱受了风,喉咙酸痛后来发热,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便是他没声张,自己去药铺抓药,这当中不知染了什么毒物,才发的疹子!
这原本就是两件事,是他们先前先入为主,以为是一件事。还有,温镜微微皱眉,所以外面的人甫一发病头先头第一个症状便是起疹子,并不一定发热,是疹子破了感染,或是旁的什么原因,他们才会发热!
钥娘神情严肃起来:“这便是为何咱们府里只有折烟一人无辜受害,他是在外头一时不查,着了道。”
温镜当机立断道:“去告诉大哥,家里每日又不止折烟一人外出,却唯独他出了事。”
不止他一人外出,进货的、采买的、收租的、当差的,偏偏折烟去了一趟药铺便染上,这问题别就是出在药铺。
那可实在要命,寻常百姓有的请不起郎中,去不起医局医馆,便就依据祖上千百代口耳相传的土方子到药铺抓药。即便有些家资的,有的图方便,因药铺也有坐堂的郎中,诊病拿药一气儿都能办完,因此也中意药铺多过医馆。扬州城这次疫病,可就指望着药铺呢,若是这毒就是药铺投的,那还指望个鬼。
这事就不是姐弟两个就能拍板拿主意。
就在这时,温镜忽然一顿。他的水阁是他大哥一手布置,他住进来之后撤换了一批花里胡哨的金石玉器,连带着什么金兽香炉都叫收了起来。因此他的水阁清清冷冷,无熏香,这时节也无花草,本该只有北风呼啸的寒冷气息,不该有别的香气,尤其是幽微勾徊的、带着些枝叶腐朽味道的彼岸花香气。
温镜腰间采庸一震,面上不露声色镇定道:“钥娘,你先去大哥处,医理上的事情你比我说得明白,我再问折烟几句话就来。”
温钥不疑有他,风风火火步出水阁。温镜又等了片刻,带上折烟的房门,他这水阁本无旁的侍从,倒省许多功夫,独自行至院中池边,他双臂一抱,站定。
他便这般定定地对着水面道:“不知三途殿鬼仙驾临,有失远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