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干什么了?温镜莫名其妙抽回手腕,嘴上答道:“切磋一二。”
“嗯,”温钰背着手,不置可否,眼睛在他这二弟右手腕子和微微发红的脸上盯了片刻,又扫一眼没事儿人似的李沽雪,简单道,“傅岳舟醒了。”
!两人赶忙跟着进门。
傅岳舟仰躺在榻上,面色虚白,气息微弱,看见他们二个进来,还要挣扎着起来,李沽雪赶紧拦了,笑道:“你省省罢,留着点力气,过两天有你要见客的时候。”傅岳舟勉强跟着笑:“是,我听温大哥说了,若非你们果断,上来不见峰寻求庇护,否则焉知我如今尸骨何在。”
说着他自胸襟里摸出薄薄一本册子,问道:“这是什么?”
??卧槽?脑子坏了?温镜一惊,看向其余两人,另外两个也二脸懵,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李沽雪憋出一句:“…小傅,别开玩笑,这是你爹给你的《武林集述》,你…不记得了?”
傅岳舟一脸虚弱但一脸肯定:“不对,我爹是有一本《武林集述》,可是已经托付给白玉楼温楼主了,而温楼主已经交给了苦叙方丈,这本一定是假的。”他歇一口气,有些气喘但是说出口的话很是斩钉截铁毋庸置疑,“温大哥,温兄,李兄,你们帮我将这本料理了罢。”
说完他就脱力一般撒了手,也不知真晕假晕,反正是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不再吱声儿。一本掀翻了大半个江湖的《武林集述》,就这么被他大喇喇地扔在这处简陋的僧房榻上,还极其有可能是真的这本。
温镜心里想,这人,对不起,人家脑子没坏,人脑子好着呢。
李沽雪心想,不得了,傅家小子受的什么伤,这是被打通了哪一窍?好一招弃车保帅。
温钰则眼睛移不开榻上的小册了,还有这等好事。
他想着就又瞟李沽雪一眼,李沽雪人精似的,连忙摆手:“别,使不得使不得,荣升台出了这东西,荣升台没了;傅广业经手了这东西,广陵镖局没了,我可不要。温兄,还是劳烦您,您给烧了扔了,如何都好,可千万别给我。”
温钰咳嗽一声,俯身捡到手中:“那我便——”李沽雪立时一跳三尺高蹿到门边儿,还拉上温镜,打断道:“别别别,有话好说。如何处置的也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我观令弟骨骼清奇,是练剑的好材料,我们再切磋切磋,少陪了!”
倒识趣,温钰嘴角轻轻一扬,比起傅岳舟的投诚,这本账可更是个好东西,将来…嗯?
温镜被李沽雪扯着出来,听见身后他大哥气急败坏的声音:“去你——李兄此言差矣,鄙门一向练刀!“
去你什么,温钰忍住没说出来,但温镜听出了他这大哥的未尽之言,大约是“去你娘的练剑的好材料”。
他谴责地看着李沽雪。他大哥虽然有时是个事儿逼,但大部分情况下不是个特别爱计较的小肚鸡肠。不对,即便他内里计较到天边儿去,面上也不大会显露。唯独他们家的《春山诀》是一枚逆鳞,一撩必炸。温镜不明白世上为什么有这种非要戳着别人肺管子说话的人,温镜相信,若是李沽雪愿意,他也能风度翩翩察言观色,说出口的话没一句不讨人喜欢。
可以没一句不讨人喜欢的李沽雪偏偏就要招猫逗狗。
因温钰日日去苦叙大师跟前儿晃来晃去,跟点卯似的,为的是演一个“诚惶诚恐,坐卧不安”,也为着若有应召而来的江湖人到了他能第一个见一见、摸摸底细,还为了自证清白:我日日在此,没空做别的。他这边分不出功夫,便只得跟温镜打了招呼,叫他防着些李沽雪。
温家这位长兄,原意是叫自家弟弟离这人远一点,各种意义上的,但温镜理解成了要盯紧点。兄弟俩对“防着”有些理解误差,一个说的是“远着”,一个听的是“盯着”。
因此温镜好好见识了一番李沽雪的招猫逗狗。他仿佛是没注意到兄弟俩的这些考量,就跟撒欢似的闲不住,拉着温镜满山撒野,不见峰没一处逃脱他的魔爪。
他清晨早起在山道上遇见个给什么佛殿挑水的小和尚,觉得人家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十分有趣,便悄悄在人家水桶底下黏了两块磁石,自己则蹲在树上悄悄看着,看着人家小师傅挑水死活挑不起来,明明累得不行,挑来的水反而比平日少,眼看又要到了开早课的时候,再去挑来要误时辰,急得要哭。
李沽雪蹲在树上哈哈大笑。
温镜呢,温镜没笑,他默默走过去拍一拍小和尚的肩,说还有几桶,我帮你挑了。末了没忍住,在人小和尚的脑壳上摸一把。
正值高秋,六合不见峰满山的枫叶漠漠,一霎长风西去,万顷枫林尽染,温镜仰头看着李沽雪衣袍上落了一片枫叶,苍劲的红划过他玄色的前摆,落木萧萧而下,黑衣猎猎生风。温镜便伸手接住了那片凋落的叶子,无奈道:“你再笑大声点?”
李沽雪在树上犹自笑得前仰后合,笑嘻嘻瞥温镜一眼,忽然他惊呼一声,身子后仰,双臂在空中胡乱划拉两圈,眼看马上就要掉下来。温镜一惊,身形窜起,稳稳架住他,一臂揽着他落了地。
“干什么,几岁了?顽劣。看着人模狗样,你家里师长怎的将你宠成这般性子。”温镜顺嘴数落。
他这是平日里训自家锐哥儿的口吻,没留神顺出来,谁知听见这话李沽雪静了片刻。
又哪里有人宠他,这般性子才容易叫人放下戒心不是。他佯装从树上坠下原只是跟温镜开玩笑,可人真的把他接住了,他却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便没能第一时间挣出温镜的怀抱。
片刻,他冲温镜笑笑,抢了温镜手中的枫叶而后撤出半扶着他的怀抱,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假装拿着叶子凑到近前看着,嘴里貌似漫不经心道:“我家师长…我从前没有这般逍遥的日子。”
相逢这么久,这是他头一回提及家中。门派,师长,亲缘,父母,他一句也未曾说过,温镜竖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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