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嘱咐曲氏听了好几耳朵,别的不怕,就怕自己公婆毕竟当过那么几十年的下人,到时会不会性子和别人不一样。此刻见婆婆笑的欢畅,想着昨晚丈夫也是温柔的,曲氏虽嫁过来才一日,觉得这一家子是那样极好相处的人,因此也只微笑不说话。
郑家人少,今日也没请别的亲戚来,说过了话,郑三叔就带了儿子女婿和根哥儿去外头坐着说话。堂上只剩得嫣然和郑三婶还有曲氏,郑三婶这才招呼曲氏:“过来我这边坐。我们家里,没那么大的规矩,当年你祖婆婆还活着时候,也从没让我日日站着服侍。今儿啊,我也不摆什么婆婆架子!”
曲氏应是后坐到郑三婶旁边,郑三婶拉过儿媳的手,真是越瞧越喜欢,嫣然已经笑着道:“娘这是初次做婆婆,真是欢喜的话都不能说出!”
“我也是……”曲氏原本想说自己也是初次做儿媳,说出头三个字就觉得这不对劲,急忙把话咽下,一张脸已经红了。郑三婶拍着儿媳的手:“这一家子说话,难免会说出几句错的,说错了,和人解释了就是,休要放在心上。原先我们在京里住着的时候,嫣然你可还记得我们背后那家,姓什么来着?”
“姓朱,原本是管采买的!”郑三婶嗯了一声:“对,就是你那朱婶子,当初做小丫头的时候,就爱挑事,等后来做了管家娘子,自己儿子娶了媳妇回来,不进府里当值时候,就在那寻媳妇的不是,媳妇若说了一句半句的错话,那可不得了,当面不说,背后就把这事挑出来。她家不是媳妇哭就是儿子叫,你说说这样日子,有什么过头?”
嫣然出嫁时候,朱家儿子还没娶媳妇,估计是自己出嫁之后的事,因此听了这话也只笑了笑:“娘说的是!”郑三婶又对曲氏道:“有一句话呢,是我初进门时候,你祖婆婆和我说的,那句就是,做媳妇也好,做女儿也好。都不能一味柔顺,而是要柔中带刚。”
说着郑三婶就叹气:“这句话啊,我连你大嫂二嫂都没说过。”曲氏已经盈盈站起,给郑三婶行礼:“媳妇多谢婆婆教诲!”
“不过是咱们婆媳说些闲话,别拜来拜去的,原先有些话我听不大懂,现在你祖婆婆过世那么多年,我才总算懂了。她说,不管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最好呢就是两好合一好,这家呢,要两个都好,才能和睦。他不对了你就要说他,不过你不对呢,也要自己明白!”
曲氏又要站起,但想起方才婆婆说的话,只低声应道:“媳妇记得了!”
郑三婶又点点头才道:“这过日子,总会勺碰了锅。还有话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郑三婶在那一套套话地往下说,嫣然只是听着。等郑三婶说够了,曲氏下去准备酒席时候,嫣然才笑着问郑三婶:“娘今儿过足了当婆婆的瘾?”
郑三婶白女儿一眼:“你也在取笑我?我说这些,虽说是新婚媳妇该教导的,可是呢,也是我心里话。这过日子,要柔中带刚绵里藏针才能过的好,若是一味顺从,不管男人在外做什么都不敢说一个字,这样的妻子不是贤妻,而是一滩烂泥。自然那样事事瞎做主张的也要不得。贤妻贤妻,就是要晓得什么时候该帮丈夫做主,什么时候不开口说话。嫣然,你阿弟以后,指不定是要做官的。妻贤夫祸少,这句话可是很有道理的!嫣然,你比我贤良,难道此时你还笑我不成?”
曲氏正好走到门边,听到郑三婶这几句话,虽没进去立即向郑三婶表露,但也暗自发誓,一定要做个真正的贤妻。
曲氏进门没几天,就预备过年,往年因着郑三婶毕竟年纪有些大,嫣然不忍她操劳,都会帮她备一份过年的东西。今年有了曲氏,嫣然也就没准备,而是由曲氏准备这些东西。
“奶奶,舅奶奶虽然嫁过来还不到半个月,可是这过年的东西准备的很齐全。小的去送东西时候,她还赏了小的五钱银子!”嫣然听着陆婆子的禀报,嗯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见容畦走进来,挥手让陆婆子退下嫣然才走到丈夫面前服侍他换衣:“你这又是到哪里应酬?怎么身上一股子酒味?”
“过年啊,难免的!”容畦连喝了两盏茶,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换好衣服斜躺在榻上:“嫣然,我们儿子今年已经不小了,我觉得,该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了,不然爱读书是好事,可是呢,他有些死读书!”
“见见世面是好事,可是不晓得容爷你要带他去见的,是去青楼呢还是去……”嫣然话没说完,容畦就拍妻子一下:“有你这样当娘的吗?自己儿子也这样打趣?”
嫣然收起那丝笑才对容畦道:“这事我也想过,你说要我们儿子能够读书成才,也是一件好事,可又怕他一不能读书成才,二不能经商,甚至连谋生的能力都没有,到时就算给他金山银山,也不过是坐吃山空。可若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他毕竟一个十二三的孩子,性子都没定下来,到时若被人引诱坏了,那害的,不过是我们俩!”
“所以呢,我想趁这回岳父岳母想着去广州,就让他跟了去,在广州呢,一来有他亲舅舅看着,二来我在那边也有些产业,他是少东家,让他去瞧瞧账目也是天经地义的!”嫣然把容畦一推:“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这会儿反倒拿来问我,你这是和谁学的?”
“你是孩子们的娘,我来问你不是平常事?”容畦带笑说了一句,嫣然瞅他一眼,也就和丈夫商量起,要怎样说服儿子去广州,毕竟根哥儿也是有主意的。
“哥哥哥哥,我听娘说,等一开春,外祖父他们要去广州时,就让你跟去,顺便帮着爹盘盘账!”馨姐儿听了信就跑去告诉根哥儿。根哥儿正在对窗写文章,听了妹妹的话眉头就皱成一个死疙瘩:“让我去广州?”
“对啊,娘说的,为什么不要我去呢?我可想表妹他们了!”馨姐儿坐下时候唇已经高高撅起,虽在广州只有短短几个月,可那段日子对馨姐儿来说十分快乐。可惜娘说,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还是要乖乖地待在家里,哎,自己要是男孩子,也就能跟着外祖父他们去广州了。
“上回去广州我就已经落下很多功课了!”根哥儿瞧着自己做的文章,越读越觉得不好,把纸揉成一团往外扔去,刚扔出去就听到唉哟一声,馨姐儿丢给根哥儿一个你闯祸了的眼神,就飞奔出去:“娘,您没事吧。就怪哥哥!”
“没事,就这么一团纸!”嫣然说着就掀起帘子走进屋,根哥儿已经垂手而立:“娘,是儿子错了,您责罚儿子吧!”
“晓得你错在哪里吗?”嫣然坐在儿子方才坐着的地方,把那团纸打开,往上瞧了瞧,接着才对儿子道:“你的文字,太老成了!”
“娘说的对,儿子……”嫣然摆手示意儿子不要说,转身对馨姐儿道:“去书架上拿本书下来!”馨姐儿在那等着娘训哥哥,这可是不多见的,听到嫣然的话就急忙跑到书架前面,还在那问嫣然:“娘,要拿那本?”
“就拿太白诗选!”嫣然说完馨姐儿就翻出太白诗选,拿到嫣然跟前:“娘,就是这本!”嫣然把书放在儿子跟前:“你打开书,给我念一首呢!”
根哥儿的脸色已经窘迫:“娘,您的意思,儿子明白了,可是现在是要做文,而不是做诗!”
“瞧瞧,你倒会和我讲道理。你既知道道理,难道不懂文字除了老成之外,还要多添一些轻巧?一味老成可是不成的!”根哥儿想反对,但想起方才嫣然的话,那头又低了些:“娘说的是,是儿子不懂!”
“你不是不懂,你就是太懂了,从小你晓得,你是我们的大儿子,又因容家虽有钱,可看在你眼里总是暴发户,因此你想读书上进,考一个科举给人瞧瞧。可是儿子,这世上,读书也分好几种!”
“娘的意思,儿子明白!”根哥儿还是那句话,嫣然怎不晓得儿子心里是不服气的,瞧着他笑了:“瞧瞧,你就是不服气。所以呢,我和你爹这才想着送你出去,一来呢,让你去见见世面,二来呢,不管是读书也好,经商也罢,天下许多道理都是通的。你去广州,住上个一年半载,常去那铺子里面,听掌柜伙计们和那些来往的人说话,久了,你就明白了!”
根哥儿虽不情愿,但也晓得事情再无圆转余地,只有应是,然后才又问:“为何娘要我去广州,而不是在这里,要知道,扬州这边,我们也有铺子的。”
“你在扬州,能安心去做这事吗?根哥儿,我晓得读了书的人眼里,总是觉得经商一事,有些辱没。可是你父亲、你叔祖,甚至你从没见过的祖父,都曾经商,都曾用这养家。佛曰,六道众生,道道平等。若你心中一直存着这个念头,日子久了,难免就会钻了牛角。你是我和你爹的长子,我和你爹对你期许远大。自然不愿你像别人一样,钻了牛角尖,怎么都走不出来!”
“儿子不会做狂生